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51部分

白雪一哭出聲,四嬸就聽到了,喊:“白雪白雪你咋啦?”白雪沒回應,四嬸又喊夏風,夏風一出來,四嬸就說:“你惹白雪啦?給你說她不敢生氣,不敢生氣的,你前幾天惹了她,你現在又惹了?”夏風說:“誰惹她啦?!”拿腳踢了一下榆樹,榆樹的葉子落下來幾片,落下來,光線一下子暗了。三人抬頭往天上看,一大片的黑雲把太陽埋了。天上突然有了這麼大一片黑雲!巷口裡隨即有一股風湧過來,搭在三嬸頭上的帕帕就被吹掉了。三嬸說:“天咋說變就變了?”起了身要回。四嬸不讓走,說晚上咱熬米粥吃,拉了三嬸一塊進廚房淘米。米還沒淘好,天就下起了一場大雨。

※ ※

這場雨整整下了三天,天氣也隨著涼起來,樹葉發黃,開始脫落,蟬就一聲比一聲叫得短。播種過了麥子的地,結著一層薄蓋,遠看有了綠的顏色,近來卻還是黃土,只有刺蝶草胖乎乎的,被人剜了回去做漿水菜。清理欠賬的工作並沒有結束,該交的主動交了,交不了的依然交不了,有的早早跑出去打工了,有的開始尋思出去。在家裡待著的夏風,終日有人纏著,要求能被介紹到省城去尋個事幹,夏風哪裡有這份能耐,索性關了院門,在家裡睡覺。夏天智趁機就嚷嚷編書的事,催督著夏風把秦腔臉譜一一拍成了照片。照片的順序排好了,當然需要在每張照片前寫些介紹文字,夏風就不懂了,夏天智便把白雪叫來,兩人商量著寫了兩天。寫完了,夏天智說:“書前邊是不是還得有個序什麼?”夏風說:“爹還知道序呀?”夏天智說:“沒吃過豬肉還沒見過豬走路呀?!你的書本本有序的,我也得有個序,你來寫吧。”夏風說:“啥書麼,還窮講究!”夏天智說:“啥書?你說啥書?!”夏風說:“好好好,好書,好得很的一本書!我不懂你們的秦腔,只有你寫了。”夏天智就戴了眼鏡在家裡寫。他寫文章呀,真是天搖地動,要把院門關了,不准誰打擾,要四嬸把茶沏上,吃水煙的火繩點上,可他寫一頁了,不行,撕了,再寫一頁,還是不行,撕了,地上揉了一堆紙團兒。四嬸笑話說:“你不是啥都能行嗎,現在咋這難場!”夏天智恨了恨,卻突然笑了,說:“我不會寫文章,我卻能養個能寫文章的兒哩!”他想起了水興的爹活著的時候好秦腔,希望能在水興家找些什麼秦腔方面的資料,去了水興家,水興說他爹記性好但不識字,家裡哪裡有書?灰沓沓地回來,對夏風說:“你能不能在省城尋個高人寫個序?”夏風瞧著爹可笑,但又不敢說明,就說我先聯絡個出版社吧,聽聽人家意見。原本想搪塞過去,沒想夏天智就立逼著夏風打電話聯絡,聯絡的編輯是夏風的一個朋友,竟然也想趁機遊玩,不幾日就來到了清風街。

來的這位編輯姓黑,還有姓黑的?人卻長得白白淨淨,他來到的幾天裡,夏風領著把清風街四周的地方都遊轉過了。那天我在水塘裡摸魚,我是摸了魚用荷葉包了,泥巴裹了,中午在七里溝要吃烤魚的。正舉著一柄荷葉走到小石橋上,遠遠看見夏風、白雪和那位姓黑的走過來,我先是把荷葉往頭上一蓋,我以為荷葉應該立即成為隱身帽的,我能看見他們,而他們看不見我。我就看見白雪的肚子已經隆起來了,走八字步。白雪能懷一個什麼樣的孩子呢?這我看不出來。來運也是懷了孕的,我能久久地盯著來運的肚子看得見肚子裡的狗崽子,但我看不到白雪懷的是什麼樣的孩子。孩子如果模樣像我就好了,我這麼作念著。我這樣作念不道德,很流氓,但我確實這樣作念過。突然,白雪說:“那……”她是在說我,她發現了我後立即又不說了。夏風說:“啥事?”白雪說:“啊,沒,沒事。咱們回去吧,我有些累。”但夏風沒有聽白雪的,仍往小石橋上來。我知道事情要壞了,荷葉並沒有隱住我的身,我一身泥水,我才不願意一個髒兮兮的樣子讓夏風看著了鄙視我。我就舉了荷葉,從橋上往河灘跳,荷葉應該像降落傘,我能輕輕地落下去的,真的,我就落下去了,沒有骨折,只腿上碰了一塊大青色。

。。

《秦腔》第二部分10(9)

我後來是一瘸一跛從河灘上橋那邊土塬,走到七里溝外的312國道上才攆上去溝裡的夏天義和啞巴的。夏天義罵我為什麼來得遲,我說去摸魚了,中午可以吃烤魚的,他原諒了我。我那時肚子就疼了,這可能在小石橋上太緊張,腸子蠕動得快,我想拉稀。夏天義說:“要拉拉到溝地裡!”我們以往在路上有屎有尿了,都要一直憋著到溝地裡拉。我就憋著。憋屎憋尿那是艱難的事,我使勁地憋,但終於憋不住了,就在路邊拉了起來。夏天義又罵我沒出息,還幹什麼呀,連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