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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繼承什麼傳統,只是覺得不能不這麼寫。我在《後記》裡說過,“只因我寫的是一堆雞零狗碎的潑煩日子,它只能是這一種寫法”。

●我的任務只是充分描繪故鄉的生活

●從總想跳出方言世界回到充分口語化,語言的純粹化和世界的封閉性有關

□作為一個鄉土色彩非常濃厚的作家,你以往總想跳出方言世界,加入知識分子啟蒙話語,置身其外,看一看,評一評。《秦腔》放棄了這種努力,整套語言系統完全口語化了。比如提到清風街工作難開展,就說此地“費幹部”,“費”字用得很好;說“喝淡了一壺茶”,也非常傳神。類似這樣的鄉談俯拾即是,而我們熟悉的浮在表面的流行規範的現代漢語表述方法幾乎全迴避掉了,非常乾淨。敘述語言和小說中人物的語言沒有區別。你以前的小說總有作家的影子,這篇也有(在省城寫東西的“夏風”),但你沒給他太多說話的機會,他不再成為敘述的角度,他也無法打破方言世界的純粹。敘述上不分章節,展現鄉村生活的原始狀態,無大起大落的情節主線;無數的細節纏繞在一起;語言上儘量迴避不屬於鄉土的表述,充分口語化。這種寫法,和“告別”的情緒一致。對行將消亡的事物,只有充分細緻地加以描繪,才能告別。

■我的任務只是充分描繪故鄉的生活,故鄉的親人們當然有他們對自己生活的解釋,但這都是我的物件,我只描繪,不想解釋。

□你是否因此建立了一個封閉的天地呢?我注意到你在《後記》中擔心,沒有類似生活經驗的人未必能夠進入。從“五四”到當代,強調鄉土封閉性與原始形態的作家都有兩副筆墨,比如魯迅《故鄉》裡閏土的話,祥林嫂的話,都很真實,但知識分子身份的“我”也跳出來,說出諸如“世上本沒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那種啟蒙話語。《秦腔》不讓夏風說這種話,意味著作者不想跳出來,對這個世界指手畫腳。他的任務只是把這個自身滿足的世界雕刻出來。語言的純粹化和世界的封閉性有關。你思考鄉土中國問題,是作為思考中國問題的一個視窗,但鄉土中國遇到的問題和整個中國遇到的問題不相等。關注鄉土的人會克服種種障礙走進你構造的相對封閉的世界,另外一群人是否會被你這種語言或多或少地排斥在外呢?

■我目睹故鄉的傳統形態一步步消亡,想要儲存消亡過程的這一段,所以說要立一個碑。這一段生活和我有關係,有精神和靈魂的聯絡:親屬,祖墳都在那裡。這種不分章節,?裡?嗦的寫法,是因為那種生活形態只能這樣寫。我就是不想用任何方式,寓言啊,哲學啊,來提升那麼一下。《高老莊》、《土門》是出走的人又回來,所以才有那麼多來自他們世界之外的話語和思考。現在我把這些全剔除了。

●我是在寫故鄉留給我的最後一塊寶藏,也許以後很長時間裡不會再寫

□你以前寫故鄉,只是區域性,這便於你和文壇交流。當前文壇關注什麼問題,你在故鄉總可以找到對應物。這種互動關係,如今你不在乎了。《秦腔》不是寫故鄉某一部分,而是故鄉的全部,這就不允許你用某個單一的視角或幾條線索來寫,必須呈現出渾然的整體。這對你是個轉變,就是要改變故鄉和自己的關係。從區域性寫故鄉,總是報道式的;從整體寫故鄉則是總結,而總結必然意味著告別和埋葬。《秦腔》之後,你還會寫大部頭的關於故鄉的書嗎?

■我已經宣佈,起碼暫時不寫。以前寫商州,是概念化的故鄉,《秦腔》寫我自己的村子,家族內部的事情,我是在寫故鄉留給我的最後一塊寶藏。以前我不敢觸及,因為這牽扯到我的親屬,我的家庭。夏家基本上是我的家族,堂哥,堂嫂,堂妹,都是原型,不敢輕易動筆,等於是在揭家務事。《後記》裡表達了這個意思,我說最害怕村裡人有什麼看法。有了看法,以後都不能回去了。這裡面既有真實也有虛構,我就怕有人對號入座。這個東西把人掏空了,我也不知道以後會怎麼寫,也許很長時間裡不會再寫。

●賈平凹不再是鄉土中國或民間智慧代言人,現在更像一個告別者,但這都是無意識地走到這個狀態的

□魯迅說“刪夷枝葉的人,決定得不到好花果”。你在小說裡好像把很多作家刪掉的枝葉全撿回來了。用一個備受誤解的詞概括,這就是“俗”。許多來自農村或堅持寫農村的作家,很善於用知識分子話語解釋自己所描寫的世界,包括自己的創作。你曾經也熱衷於這種解釋,但《秦腔》放棄了。結果,你所描寫的世界,特別是那些“枝葉”,赤裸裸地呈現出來,沒遮沒攔,不像你以往某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