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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部分

了”、過去“形成的農村題材的寫法不適合了”等他在創作《秦腔》時面臨的困惑,或許正是當下鄉土文學寫作中所面臨的共同問題。

●記憶中的故鄉的消亡是不是觀察和理解鄉土的方式的終結

●我在寫的過程中一直是矛盾、痛苦的,以前的觀念沒有辦法再套用

□你的新作《秦腔》改變了我以往對你的認識。你的創作較少取材於都市,大部分是有關鄉土的。對鄉土,你的感情很複雜,基本姿態是“回去”。每次關於鄉土的敘述都是心理上的一次回家,好比人在外面世界有了種種遭遇,總想回到自己的家裡。你的鄉土敘述的起點也是“回去”,因為“回去”而有了新的經驗,或觸動了舊的記憶,這才訴諸筆端。在《秦腔》裡,你的鄉土生活經驗獲得了前所未有的總結,“回去”的心理再次出現,但同時又有了一種新的情緒,構成了這部作品的基調。

■我的創作一直是寫農村的,並且是寫當前農村的,從《商州》系列到《浮躁》。農村的變化我比較熟悉,但這幾年回去發現,變化太大了,按原來的寫法已經沒辦法描繪。農村出現了特別蕭條的景況,勞力走光了,剩下的全部是老弱病殘。原來我們那個村子,民風民俗特別醇厚,現在“氣”散了,我記憶中的那個故鄉的形狀在現實中沒有了。農民離開土地,那和土地聯絡在一起的生活方式將無法繼續。解放以來農村的那種基本形態也已經沒有了,解放以來所形成的農村題材的寫法也不適合了。

□《秦腔》寫了故鄉很多複雜的人情,人事糾葛,新的社會變化與衝突,展現了農村許多社會問題——農業蕭條,勞動力外流,貧困,土地被商業所蠶食,人情淡薄,新一代幹部急於求成,不顧群眾利益,諸如此類,但核心還是你自己的感情。你在經受一種考驗和折磨,對熟悉的、習慣的、一向密切關注的物件感到陌生,無從把握。記憶中的故鄉的消亡也是你觀察和理解鄉土的方式的終結嗎?是不是你對鄉土的認識就此止步,某一種與你有關的中國鄉土文學的形式可能終結,至少你以後不會再用那種方法來寫了?

■是這樣的。原來的寫法一直講究源於生活,高於生活,慢慢形成了一種思維方式,現在再按那一套程式就沒法操作了。我在寫的過程中一直是矛盾、痛苦的,不知道該怎麼辦,是歌頌,還是批判?是光明,還是陰暗?以前的觀念沒有辦法再套用。我並不覺得我能站得更高來俯視生活,解釋生活,我完全沒有這個能力了。

●對故鄉有深情的回憶,但主要是無可奈何的“告別”

●是否中國作家傳統型的鄉土認識發生了根本改變

□長期以來,你一直覺得能夠把握自己的故鄉。隨著農村的巨大變化,也隨著你個人認識的變化,現在好像沒辦法把握了。

■真的沒辦法把握。在社會鉅變時期,城市如果出現不好的東西,我還能回到家鄉去,那裡好像還是一塊淨土。但現在我不能回去了,回去後發現農村裡發生的事情還不如城市。我的心情非常矛盾。

□有人借弗洛伊德理論,說很多身在都市的農村作家寫鄉土,有一個迴歸母體的情結,我發現這個情結在你的創作裡面已經很淡漠了。《秦腔》比你以往任何一部作品都說得更明白,就是故鄉正在消逝。不是說作為客觀存在的故鄉不存在了,而是說它在你腦海裡的形象正在改變,甚至已經面目全非。你說寫《秦腔》是為故鄉立碑,豎碑或紀念都是對已經過去的事情而言。不知道你寫《秦腔》有沒有想到魯迅的《故鄉》?《故鄉》開頭是“回去”。最後是“告別”,準確地說,一開始就是為了告別而回去,雖然有迴歸和告別雙重主題,但總的心態是“告別”。寫《秦腔》的你對故鄉有深情的回憶,但主要是無可奈何的“告別”。

■這就像是在單位受了氣,回家找老婆孩子安慰,宣洩。現在沒有這個出口了。讓人想回家,卻回不去了。

□這是你個人心態的一個轉變,卻讓我發生聯想:是否中國作家傳統型的鄉土認識發生了根本改變,變得不可能了?

■應該是這樣。所以我才不得不換一種寫法。

□《秦腔》的寫法確實不一樣。小說裡面有段話,說故鄉的人事牽牽連連,永遠說不完,就像打核桃樹上的核桃,老打不完。《秦腔》不分章節,漫無邊際地寫來,你自己說是“密實的流年式的敘寫”,沒有一個清楚的情節作為主導線索。其實這種寫法也是有傳統的,雖然現當代小說中很少見到,但《金瓶梅》、《紅樓夢》不都是非常“密實”的嗎?

■我倒沒想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