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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和人相處吧,好起來真好,熱情得沒數,恨不能把心肝掏出來下酒;狠起來又真狠,也沒數,一翻臉就上手。他在盲人堆裡其實是沒有真正的朋友的。

張一光撐著床框,站起來了,首先宣佈了“這個家”的規矩——所有新來的人都必須在這裡接受審訊,要不然就不再是“一家子”。“嫂子”也不能例外。小孔當然知道這是玩笑,卻多多少少有些緊張。張一光這傢伙結過婚哪,都有兩個孩子了,他在拷問的“業務”上一定是很“專業”的。小孔的擔心很正確。果然,張一光一上來就把審問的內容集中到“大哥”和“嫂子”的“關係”上來了,偏偏又沒有赤裸裸,而是拐著特別有意思的彎,以一種無比素淨的方法把“特殊”的內容都概括進去,誘導你去聯想,一聯想就不妙了,叫你不知道怎麼說才好。

“先活動活動腦筋,來一個智力測驗,猜謎。”張一光說,“說,哥哥和嫂子光著身子擁抱,打一成語,哪四個字?”

哪四個字呢?哥哥和嫂子光著身子擁抱,可乾的事情可以說上一輩子,四個字哪裡能概括得了。

張一光說:“凶多吉少。”

哥哥和嫂子光著身子擁抱怎麼就“凶多吉少”了呢?可是,大夥兒很快就明白過來了,哥哥和嫂子光著身子擁抱,可不是“胸多雞少”麼。大夥兒笑翻了。這傢伙是活寶,是推拿中心的潘長江或趙本山,他的一張嘴就是那麼能“搞”。

腦子“活動”過了,張一光卻把嫂子撇開了,轉過臉去拷問王大夫。張一光說,昨天下午有一個客人誇嫂子的身材好,說,嫂子的身材該有的都有,該沒的都沒——你說說,嫂子的身上究竟什麼該有,什麼該沒?

大夥兒都笑。王大夫也笑。雖說笑得不自然,王大夫的心裡頭還是實打實地幸福了。嫂子被人誇了,開心的當然是大哥。這還用說麼。小孔卻扛不住了,也不好說什麼,只能不停地挪屁股。似乎她的身體離王大夫遠了,她和大哥就可以脫掉干係。可這又有什麼用?張一光一直在逼。張一光逼一次小孔就往小馬的身邊挪一次,挪到後來,小孔的身體幾乎都靠在小馬的身上了。

王大夫的嘴多笨,一轉眼已經被張一光逼到山窮水盡的地步。小孔慌不擇路,站起來了,突然就擂了小馬一拳頭,還挺重。小孔說:“小馬,我被人欺負,你也不幫幫我!”

小馬其實在走神。“家裡”的事小馬從來不摻和,他所熱衷的事情就是走神。從小孔走進“男生宿舍”的那一刻起,小馬一直是默然的。沒想到嫂子徑直就走到小馬的床邊。小馬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嫂子身上的氣味了。準確地說,嫂子身上的氣味在第一時間就捕捉到小馬了。是嫂子頭髮的氣味。嫂子剛洗了頭,溼漉漉的。香波還殘留在頭髮上。但頭髮上殘留的香波就再也不是香波,頭髮也不再是原先的那個頭髮,香波與頭髮產生了某種神奇的化學反應,嫂子一下子就香了。小馬無緣無故地一陣緊張。其實是被感動了。嫂子真好聞哪。小馬完全忽略了張一光洶湧的拷問,他能夠確認的只有一點,嫂子在向他挪動。嫂子的身體在一次又一次地逼近他小馬。小馬被嫂子的氣味籠罩了。嫂子的氣味有手指,嫂子的氣味有胳膊,完全可以撫摸、攙扶,或者擁抱。小馬全神貫注,無緣無故地被嫂子擁抱了。小馬的鼻孔好一陣翕張,想深呼吸,卻沒敢,只好屏住。這一來窒息了。

嫂子哪裡有工夫探究小馬的秘密,她只想轉移目標。為了把王大夫從窘境當中開脫出來,她軟綿綿的拳頭不停地砸在小馬的身上。

“小馬,你壞!”

小馬抬起頭,說:“嫂子,我不壞。”

小馬這樣說確實是誠心誠意的,甚至是誠惶誠恐的,但他的誠心誠意和誠惶誠恐都不是時候。在如此這般的氛圍裡,小馬的“我不壞”俏皮了。往嚴重裡說,挑逗了。其實是參與進去了。小馬平日裡是不說話的,沒想到一開口也能夠這樣的逗人。語言就是這樣,沉默的人一開口就等同於幽默。

大夥兒的笑聲使小孔堅信,小馬也在“使壞”。小孔站起來,用誇張的語氣說:“要死了小馬,我一直以為你老實,你悶壞!你比壞還要壞!”話是這麼說的,其實小孔很得意,她小小的計謀得逞了,大夥兒的注意力到底還是轉移到小馬的這邊來了。為什麼不把動靜做得更大一點呢?小孔一不做,二不休,趁著得意,也許還有輕浮的快樂,小孔的雙手一下子就掐住了小馬的脖子,當然,她有數,是很輕的。小孔大聲地說:“小馬,你壞不壞?”

這裡又要說到盲人的一個特徵了,因為彼此都看不見,他們就缺少了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