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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部分

客人。客人在手上,你總不能去吃飯吧?另一種情況也是常見的,正吃著呢,客人來了,怎麼辦呢?最簡明的選擇則是快。說起吃飯的快,就不能不說沙復明吃飯的動作,在許許多多的時候,沙復明從來就不是“吃”,而是“喝”。他把飯菜攪拌在一起,再把湯澆進去,這一來乾飯就成了稀飯,不用咀嚼,呼嚕,呼嚕,再呼嚕,嘴巴象徵性地動幾動,完了,全在肚子裡了。吃得快算不上本事,哪一個做推拿的吃得不快?關鍵是又多又快。不多不行,早飯已經省略了,而晚飯又不知道是什麼時候,沙復明的每一天其實都靠這頓午飯墊底了,所以,要努力地、用功地“喝”。因為“喝”得太飽,太足,問題來了。一般來說,客人在午飯過後並不喜歡推拿,而是選擇足療,在足療的按、捏、推、揉當中,好好地補上一個午覺。可足療必須是坐著做的,一坐,沙復明的胃部就“頂”在了那裡,撐得要吐。即使打一個飽嗝,也要將身子直起來,脖子仰上去——這是飽罪;餓罪也有,其實更不好受。要是回憶起來的話,沙復明經受得更多的還是餓罪。一般來說,每天的凌晨一點鐘過後,沙復明就萎頓了。年輕人有一個特點,人在萎頓的時候胃卻無比地精神。餓到一定的地步,胃就變得神經質,狠刀刀的,憑空伸出了五根手指頭。它們在胃的內部,不停地推、拉、搓、揉,指法一點也不比沙復明差。

沙復明的胃就是這樣一天天地壞掉的,後來就開始痛。沙復明沒有吃藥。鄭智化唱得好:

他說風雨中

這點痛算什麼

擦乾淚不要問

——為什麼

鄭智化是殘疾人。為了勵志,他的旋律是進取的,豪邁的,有溫情的一面,卻更有鏗鏘和無畏的一面。沙復明有理由相信,鄭智化是特地唱給他聽的。是啊,這點痛算什麼?擦乾淚不要問——為什麼。其實沙復明也不需要擦乾淚,他不會流淚。他瞧不起眼淚。

胃後來就不痛了,改成了疼。痛和疼有什麼區別呢?從語義上說,似乎並沒有。沙復明想了想,區別好像又是有的。痛是一個面積,有它的散發性,是拓展的,很鈍,類似於推拿裡的“搓”和“揉”。疼卻是一個點,是集中起來的,很銳利。它往深處去,越來越尖,是推拿裡的“點”。到後來這疼又有了一個小小的變化,變成了“撕”。怎麼會是“撕”的呢?胃裡的兩隻手又是從哪裡來的?

第三章小馬

王大夫在“男生宿舍”住下來了。所有的“男生宿舍”都一樣,它是由商品房的住宅改裝過來的,通常說來,在“主臥”、“客室”和“書房”裡頭,安置三組床或四組床,上下鋪,每一間房裡住著六到八個人。

王大夫剛到,不可能有選擇的機會,當然是上鋪了。王大夫多少有些失望。戀愛中的人就這樣,對下鋪有一種本能的渴望,方便哪。當然,王大夫沒有抱怨。他一把抓住上鋪的圍欄,用力拽了一把,床鋪卻紋絲不動。王大夫知道了,床位一定是用膨脹螺絲固定在牆面上了。這個小小的細節讓王大夫有一種說不出的愉悅。看起來沙復明這個人還行。盲人老闆就是這點好,在健全人容易忽略的細枝末節上,他們周到得多,關鍵是,知道把他們的體貼用在恰當的地方。

下鋪是小馬。依照以往的經驗,王大夫對小馬分外地客氣了。在集體宿舍,上下鋪的關係通常都是微妙的,彼此很熱情,其實又不好處。弄不好就是麻煩。這麻煩並不大,通常也說不出口,最容易彆扭了。王大夫可不想和任何人彆扭,是打工,又不是打江山,幹嗎呢?和氣生財吧。王大夫就對小馬客氣。不過王大夫很快就明白過來了,他對小馬的客氣有些多餘了。這傢伙簡直就是一個悶葫蘆,你對他好是這樣,你對他不好也還是這樣。他不對任何人好,他也不對任何人壞。

小馬還小,也就是二十出頭。如果沒有九歲時的那一場車禍,小馬現在會在幹什麼呢?小馬現在又是什麼一副樣子呢?這是一個假設。一個無聊的、無用的、卻又是繚繞不去的假設。閒來無事的時候,小馬就喜歡這樣的假設,時間久了,他就陷進去了,一個人恍惚在自己的夢裡。從表面上看,車禍並沒有在小馬的軀體上留下過多的痕跡,沒有斷肢,沒有恐怖的、大面積的傷痕。車禍卻摧毀了他的視覺神經。小馬徹底瞎了,連最基本的光感都沒有。

小馬的眼睛卻又是好好的,看上去和一般的健全人並沒有任何的區別。如果一定要找到一些區別,其實也有。眼珠子更活絡一些。在他靜思或動怒的時候,他的眼珠子習慣於移動,在左和右的之間飄忽不定。一般的人是看不出來的。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