豈肯應他之請!”
耶律餘睹聞言心上稍安,方寸既定。腦子便能夠運轉,亦不須多費腦筋,也曉得高強不是這麼好相與的,他這麼慷慨的承諾不接受女真人如此便當地提議,當然不是為了耶律餘睹說兩句感謝的話,更不可能把什麼盟約放在眼裡,所為的無非還是燕雲而已。
只是明白歸明白,這件大事他也不可能作主。耶律餘睹仍舊苦著一張臉道:“高相公,你深夜邀見,又將如此大事直言相告,某多承恩惠,實銘感於心。無奈如今我主方議集兵復攻女真,其意興勃然,倘若議割燕雲諸州與爾南朝,我主必定難從,以我之見,若是先割四州如前事,庶幾可從。”
你當菜市場買肉,討價還價?高強臉上作為難狀,搖頭道:“都統,彼此都是坦誠相待,我亦無從遮掩,此事雖然不曾外瀉,然朝中宰執多有與某相異者,蓋因燕雲漢地本是我漢家所有。本朝太祖太宗力圖恢復不果,如今有機會得償素願,雖雲百年盟好亦在所不惜。某雖一意阻攔,卻恐眾意難違,一旦主上心動,命我率師北上與女真會攻貴國,那時某雖心中不願,王命在身亦無可如何,然則今日一別,他日相見只怕便在疆場矣!”說罷連連搖頭,不勝嘆息。
耶律餘睹可不是什麼小孩子,哪裡會為他這番做作所動?高強的這幾句話說的雖然漂亮,其實卻是赤裸裸的武力威脅,那意思就是你莫要想輕易打發我,燕雲乃是我朝必欲得之而後甘心,你不給我就和女真聯手,打到你遼國覆滅為止,自己來拿了!
難道說,真要將祖宗力戰所得的燕雲膏腴之地割讓南朝?耶律餘睹素來自負是宗室豪俊,以契丹國事為己任,然而目下時勢比人強,他縱有千般智計,萬種武功,獨力亦難以迴天吶!
倘若今日是耶律大石在此,這類強硬派基本上是寸步不讓,反正割讓燕雲之後遼國多半也難敵女真,索性拼個魚死網破,說不得還有一線生機。然而耶律餘睹卻和他不同,既然之前已經讓步了一次,這一次就有可能再一次讓步——儘管這一次所要作的讓步實在太大了些——這就是人心不同。
割燕雲,遼亡,這兩者間作一取捨,儘管是萬般痛心,耶律餘睹亦能判斷其中利弊何在,然而舍此之外當真無路可走?就算是他願意割讓燕雲以換取大宋的援手,首先要國中天祚以下君臣能接受此議,其次也要大宋拿出足夠的誠意來幫助遼國抵禦女真的侵攻,力保遼國國祚得延,度過眼下的難關,那時再作道理。
“罷了,當日我契丹只是塞外一小族,太祖以迭剌部而起,歷代血戰百餘年而有如今之天下,倘使割了燕雲與人,不過復歸故地,他日養成氣候,又可再起。今日所割之地,所受的屈辱,他日定要百倍討還!”耶律餘睹心意已決,點頭道:“寧與友邦,莫與家奴!當日相公贈我之言,至今猶在耳邊,且喜相公明智,能知女真不足信。相公能如此厚待,我又豈能顧惜區區燕地?煩請相公上奏貴主,出兵助糧,助我擊破女真,事成之後,當以燕雲故地相贈,並平營等塞下軍州,一併交還南朝便是。”之所以將平州、營州和燕雲分列,只因當日石敬塘割讓燕雲十六州之前,契丹業已取得此數州,並曾多次打進燕山肆虐幽州城下,故而所謂燕雲十六州並不包括這些州軍。耶律餘睹設想如此周到,已是橫下了一條心,既然要賣就賣個徹底,省得再討價還價,耽擱了時日。
高強乍聽此說,出奇地並不覺如何喜悅,只因他在這件大事上下了無數功夫,包括如何一步步打動耶律餘睹心中的防線,事事都設想周全,如今耶律餘睹肯作此決斷,委實在他意料之中。
“萬里長征,這才走了第一步啊……”高強想起十年辛苦,如今終於是走上了這條路,心中不禁有些唏噓,向耶律餘睹點頭道:“都統誠能如此,真是壯士斷腕之舉,我朝蒙貴國交還故地,念及兩國兄弟之誼,自當盡心竭力,以助貴國存續。只是今夜私會,都統亦不曾先得貴主之命,此約亦未必得行,某在此斗膽問一句,都統雲交還燕雲各地,當以何時定約,何時交割?”
第十三卷 燕雲下篇 第四六章
耶律餘睹心裡明白,如今天祚正在四處徵兵,準備重建御營,為此甚至不惜打破了契丹歷代祖宗的舊制,允許象張琳這樣的漢官參與兵事,亦大批徵調漢兵進入御營中。下了這樣大的決心,無非是為了一舉擊破女真,蕩平這心腹大患,在這個時候若是要他割還燕雲,即便是個尋常百姓也不能甘心,何況天祚目下頗有振作之勢?
可是,憑眼下的遼國,真能獨力打敗女真麼?會作如此想的人,在契丹國中大概只有天祚自己及其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