蔡京的親弟、賦閒已久的蔡卞又死了,這個數十年來在大宋官場風光無限的家族便走向了敗落。所謂的敗落,當然不是說象大觀園那樣敗得一無所有,蔡家子弟敦學力,單憑自己的本事也能考中幾個進士,再有梁士傑和高強有意無意的照拂,仕途總不會比其他的官宦世家差了。然而迄今為止,蔡家連一個兩制官都沒有,和蔡京在時的榮光終究不能相比了。
此外,原先蔡京之所以能呼風喚雨,與他一手把持大宋選士大有關聯,身邊有一群門生黨羽為他搖旗吶喊。然而蔡京致仕之後,其地位迅速被高強和梁士傑這個聯盟所取代,再加上樑師成掌內苑,高俅掌三衙,童貫掌西軍,這個聯盟的威力甚至比蔡京在時更要強大。大凡在官場為官者,最重要的就是站隊,當蔡京大勢已去,再無再起之能,其黨羽但凡能轉腳跟的,紛紛都轉投梁士傑與高強門下,葉夢得因附高強而得驟拔翰林學士知制誥,眼看就要入宰執為官,更是給這些舊日的蔡黨成員樹立了最好的榜樣。
如此兩年下來,蔡京在官場中所能發揮的影響力與日俱減,幾乎要被人淡忘了,而據一直在杭州看顧蔡家的燕青所言,蔡京自回杭州之後一直是深居簡出,安養老病之軀,其精力和頭腦亦是每況日下。而蔡攸雖然知杭州事,但他與梁士傑素來不睦,而高強與梁士傑的關係又是人所共知的融洽,自來人情有冷暖,更加沒有人來和他走動了。
如此看來,蔡家對他高強已經不可能構成什麼威脅。當日使得蔡穎與他立場相對的外部因素都不復存在,好似是可以好好過日子了吧?卻又不然,當初令得蔡穎最終出走的,不但有其家人在權爭之時的狠辣無情,令她無地自容,更有高強始則倚蔡京而起,最終卻踩著蔡京的腦袋登上宰執的中山狼行徑——起碼在她看來就是如此,而高強也無從自辨。
以蔡穎的剛烈個性,如今的時事又不足以改變她當初的看法,就算自己能放下當初的紛爭,去接她回來,她就會回來不成?
夜色漸深,街市的人聲也漸次寥落,高強負手站在汴河畔,俯仰之間只是輕輕地嘆息。
“衙內,時候不早了。連日趕路辛勞,明日又有朝會,還是速速回府安歇的是。幾位如夫人想也等得急了。”曹正上來,將一件大氅披在高強肩頭,低聲規勸。
想起家中的幾位愛妾,高強心中不自禁的一陣溫暖,無論如何,這世上總還是有一個能讓他放鬆休憩的所在啊……“不必了,天色太晚,莫要攪擾了家中婦孺,我便回博覽會去歇一晚罷了。”
時已四更,街市上的攤販們收了生意,正在那裡休息用飯,笑語漸漸不聞,照夜獅子馬的鐵蹄踏在汴京的青石路上得得作響,頗有些鬧中取靜的味道。不覺行到博覽會門外,高強不經意地往上一望,卻見二樓一角仍舊亮著燈火,心中微覺詫異,這是哪家商號,這個時候還不熄燈?
命牙兵將寶馬牽去後面洗刷,高強晃晃悠悠上了二樓,當時就是一怔:那亮著燈火的商號正是李清照的金石齋。自打去年上元節高強在金石齋賽詩詞,亮了一首梅花詞,結果鬧了一個不大不小的笑話,費了不少心思方才擺平,此後他為了避嫌,輕易也不往金石齋走動。比年軍務,他東奔西走地也沒多少時間待在汴京,偶爾回來一下,問起李清照,卻知這位易安居士亦多在外收集金石古董,素常也不大在汴京,照這麼算起來,倆人竟是有一年多沒見面了。
他走到門前,伸頭進去張了張,門廳裡望不見有人,屏風後隱隱有人影晃動,只不聞說話聲。高強伸手在門扇上敲了敲,揚聲道:“可有人在?小生高強造次了。”
話音剛落,那屏風後有女子聲音啊了一聲,隨即便聽見李清照的聲音響起:“高相公麼?深夜之中,男女多有不便,敢問相公可有甚事?”
真是李清照回來了?高強大奇,心說什麼事情讓她忙到現在還不睡,剛想進去看個究竟,又想起李清照說道男女不便,此時究竟不是現代,不好私相授受的,只得將腳步停住,又道:“易安居士,許久不見,不意今宵得會,洵為機緣。下官本是經行至此,偶見燈火,因而上前探問,既是夜深不便過訪,望居士早些安歇,待來日再行登門。”
轉身方行,卻聽身後李清照道了聲有僭,又道:“妾身今日方返京師,本待命人投帖求見相公,今日卻是得巧,明日妾身將登門造訪,望相公撥冗賜見為感。”
高強說來日登門,八分是客套,不想聽李清照的口氣,竟似是當真有事要來見自己,心中不由又添幾分好奇,怎奈對方依足禮數,擺明了不會深夜見面,只得權且應了,自上三樓的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