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強敵的常勝軍將士們,又是何等的勇銳剛強?
好不容易,陳規才穩定了自己的情緒,續道:“是日一戰,我兵出城戰者折損大半,秦統領、項統領等多官均於是日身隕;而金兵兩千鐵浮屠盡歿城下,金人全軍震動,竟無敢向前者,直到晚間,才由一部近城斂屍,其營中哭泣經夜不息。再過一日,則竟不再攻城,下官與左右從官商議之後,鹹以為金人銳氣挫動於城下,而相公大軍想亦在近,故而其不欲苦戰,是將退兵之兆。果然兩日之前,一時盡解圍而去。”
“呼……”好似是被一塊大石壓在心頭,高強到這刻方才緩過勁來,環顧一遭諸將,問道:“如何?今番金人解圍,諸將以為我軍當如何?”
第十四卷 三朝北盟 第五三章
前世讀書時,幻想著古代的戰鬥,高強常常以為是無數兵種組成的大軍在戰場的兩邊並列對峙,然後大家相互衝殺,甲騎衝擊著步兵的行列,弩箭擊穿厚厚的鎧甲,長槍大戟在戰場的各個角落形成大小不同的陣列,好似茂密的森林一般……
基本上來說,其實這些想法都不算錯。然而來到這個時代,又經歷了從白身到朝堂,又從朝堂到戰場這樣漫長的距離,種種經歷教會了高強一件他以前並沒有認真去思考的東西,那就是:兩支軍隊到底是如何走到同一個戰場上的?
白痴才會認為,那是挑戰和接受挑戰的結果。中華幾千年流傳的兵法中,有一條顛撲不破的真理,兵者,詭道,人就是用來騙的,誓言就是用來背棄的,敵人就是要被殺的,唯一的好敵人就是死掉的敵人……
眼下,看起來他距離與金兵決戰的戰場已經是非常近了,可事實上仔細一想,卻又那麼得遠。金兵有和他決戰的意願嗎?或者說,眼下的局勢,金兵必須要與他決戰嗎?
“相公,下官以為,如今金人銳氣頓挫,其志已墮,又見相公大軍到來,多生退意。相公不妨深溝高壘,不與之戰,又遣使交結契丹夾攻,彼金國乃小國也,自必左右支吾難以招架,屆時朝廷一介使者,便足令其降順,邊疆可安。”令高強意外的是,最先發言的朱武,居然說出了這樣的意見。
不戰?那怎麼行,別的不說,我可是和韓世忠說好了,拿不下阿骨打的人頭,就要砍他的腦袋哩!你這一張嘴就說不打了,那不是明擺著要我愛將的首級?
高強眼光一掃韓世忠,卻見他一言不發,只是沉著臉坐在一旁,頭也不抬,好似根本就沒有想到朱武這番話對於他自己會有什麼影響。
高強皺了皺眉頭,正要開口,卻見朱武起身走到韓世忠身前,一頭磕在地上,朗聲道:“韓統制日前之誓,吾等皆知,只是今日乃為公事,為國家,非為私誼也。倘有冒犯處,望韓統制知吾之心。”
韓世忠面無表情,只是將右手一伸,嘶啞著嗓子道:“朱參議請起,韓某這顆人頭,早已不是我的吃飯家伙了,倘若取我之頭可定遼東,朱參議不妨取去便是。”
狗日的,我手下怎麼會有這麼酷的大將!高強只覺得心裡又有一種熱熱的東西要流出來一般。當下不敢再任憑自己的情緒氾濫,忙道:“朱參議,今日之事,只怕未必單憑守城便可制勝。那金人與高麗拒戰多年,亦知守城對壘之法,倘若彼亦設營壘與我敵對,則曠日持久,國家財帛虛耗,未必是福。”
“方今西夏仍在,西北養兵數十萬,燕雲新定之地,勝兵又二三十萬,倘若遼東再與金國對峙經年,養兵十餘萬,又皆須自海上運來,我大宋雖廣有錢糧,亦未必能支吾。朝堂一旦以糧餉為憂,遣使與金國和談,則局勢便非我等邊臣所能控制,萬一讓金國與我大宋定了盟約,他得以騰出手來全力攻打遼國,則其勢日盛而我卻坐守遼東,其高下可立見!”
高強自從在汴梁時,便與眾參議官們詳細推究了遼東的局勢與大宋的戰略抉擇。
對於大宋來說,想要對付金國,最為棘手的一點在於金國的領地,數百年來都是女真人的地盤,外人鮮少進入,連道路都不大熟悉,倘若金人縮回老巢去,哪怕邊疆上門戶大開,幾十萬大軍也不敢深入窮追。然後局面就會成為與西北戰局一樣,大宋花上百年的時間,以連綿不斷的堡寨工事逐次向內推進,擠壓對方的生存空間,最終迫使其屈服。
然後就會變得很有趣了,現在大宋看起來是很風光,從遼國手中奪回了燕雲,西夏也奉表納貢,對金國也不落下風。可是問題在於,遼國難道會永遠這麼弱下去麼?一旦遼國統合了大漠的遊牧諸部,熬過這十幾年災荒帶來的國力耗減,遼國又會成為那種傳統的塞北強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