謁乃是不成文的定製,若是高強一到遼東便留下六將不許進京,那不是明擺著有對抗中央朝廷、擁兵自重的意思?況且女真狡詐,萬一察覺到自己大舉整頓武備,遼東嚴陣以待,他說不定還要繼續收斂一段時間,那時戰事遲遲不爆發,高強就算渾身是嘴,也不能打消朝廷和皇帝對於自己的疑忌了,要知道,身邊可是還有一個時刻準備挑自己岔子的監軍童貫在呢。
“相公,相公!”聞得有人呼喚,高強辨得清是朱武的聲音,當下一面返身向坐騎走去,一面道:“何事?”
朱武算起來也是高強身邊的老人了,乃是與史進、李孝忠一同從關西前來投奔,只是史進和李孝忠俱已入軍中,如今雙雙貴為萬軍之長,官階也因為平燕之役而升到了遙郡防禦使,可以堂堂正正地被人稱為“太尉”了——太尉這個稱呼,在京城沒多少人亂叫,但是在軍隊之中,通常得授美官以上的都能叫作太尉。當然對於高強來說,他的官階一般都是高過這些“太尉”的,加上他老爹才是正牌的太尉,故而絕少對他人如此稱呼。
然而朱武資歷雖然與史、李相等,卻一直都沒有入仕,而只是在高強的身邊作一個記室,直到經略遼東時,才兩次將他派到此間,後來便在花榮幕中任參議官,今番遼東納土,他也叨光得授官職,封了個朝散郎,依舊在遼東宣撫司幕中任職。
朱武本人卻甚為低調,也不曾利用自己在高強身邊的優勢謀些私利,故而高強念及他升官較慢時,偶爾也有些歉疚之意,此際身邊並沒有帶著慣用的軍師許貫忠和燕青,倒也想聽聽朱武的計策。
“相公,小人在遼東得掌幕職,盡覽文牘案卷,故以為今日遼東之憂,不在於外患與人事,所急者糧餉而已。相公可知,如今遼東只三月之糧,如瀋州等較北處,府庫中只得旬月之積?倘使朝廷調來大兵,不消半月,便要鬧糧荒也!”
高強一驚,趕緊上馬迴轉下處,朱武並幾名遼東幕吏捧出案卷來,但見帳目上寫得分明,何處有多少糧餉錢絹積貯,兵馬多少屯駐,一目瞭然,足見朱武等人平素功夫到家。
只是高強現時卻顧不得誇獎朱武的文案,急急道:“怎會如此?遼東屯田亦有數載之久,近兩年也無戰事。我意府庫中當有積年之粟,何以竟匱乏至此?”皇帝不差餓兵啊,何況是遼東這些幾年前還都是遼人的兵將,這要是打起仗來,不必對方動手,自己營盤裡就得因為缺糧而鬧兵變!
朱武苦笑道:“衙內有所不知,遼東自來並無賦稅,但諸營合力而已,既無賦稅,何來府庫之糧?便是這些糧餉,還是宗宣撫這半年來所積聚的。宗宣撫也曾向朝廷催撥錢糧,只是海道往還不易,況且遼東多沼澤,陸上道路難行,大批錢糧在旅順口堆積如山,卻不及運到各處州縣去。”
說著又取出一本帳來,乃是旅順口大倉中的積存數字。高強執掌樞密院這許多年,當然不能在後勤上虧待了遼東的自己人,是以宗澤書到便即催辦,中原的糧餉軍資運到旅順口是不少的。然而遼國佔據遼東時,各處商旅不興,道路不修,海上貿易更付闕如,從旅順口向遼陽府的道路還是今年才修好的,往別處州郡的就更不用說了!
高強將那些帳簿看了一遍,默默合上,倏地站了起來,喚陳規:“陳承旨,為我移文燕山路,李孝忠軍限以正月初五日登船,初八日皆抵旅順口,遲延者以軍法逗撓罪論!”
陳規答應一聲,曉得高強是真急了,所謂響鼓不用重錘,對於自己傾注無數心血才建立起來的隊伍,幾曾用過軍法相脅?這多半還是因為蓋州港隆冬冰封之故,只能從旅順口上岸,否則高強定是要李孝忠軍直接上蓋州的了。
“朱武!你久在遼東,又饒智計,可有良策速將錢糧發運下去?”當慣了上位者,高強也能瞭解些部屬的心思,若是朱武沒有什麼辦法的話,他可不會輕易說起此事。
果然朱武叉手道:“衙內,時逢隆冬,遼東道路冰封,車仗難行,而河道亦皆上凍,船隻不通,故而坐視。若是衙內能捐十萬貫錢,小人卻可於旬月之內將二十萬石軍糧運出。”
“……”高強瞪著朱武,神色頗為不善:你第一天認識我?十萬貫平時都不算什麼大數目了,何況是如今軍情急如火!
朱武亦知高強上火,他卻故意慢慢道:“衙內,小人之計,乃是以府庫中的絹匹棉布,向這蘇州和蓋州百姓市買牛,而後以牛運糧北上。天寒地凍,馬與秦駝皆易死,惟牛最能忍寒耐遠,負重又多,計一牛可載兩石,五萬牛便可運十萬石,從蘇州關北上,旬月可達瀋州,沿途分散之後,將五萬空牛集於最北之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