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話看似平凡,實則非深明草莽遊戲規則者莫辦。這草莽之中,所謂無法無天,一是不尊天地鬼神,二是不受官府拘束,只是盜賊們心中亦有敬畏。便是孝義二字,孝者人之所出,不能忘本,義字則是維繫盜匪組織的紐帶,也是盜賊世界中的秩序原則。——可見宋江這“孝義黑三郎”的名字,起的多麼恰到好處,正是在綠林中收買人心的不二法門。
閒話少說,當下眾頭領聽了吳用的話。個個點頭稱善,踴躍說好,宋江也點頭應允了。聚義廳上一團和氣,梁山寨前滿地歡喜。梁山之主晁蓋吩咐下去,大排酒席慶賀宋江上山,今天乃是正式迎接宋江上山寨,與昨日的接風氣派又有所不同。小嘍囉們殺牛宰羊兌酒,忙得不亦樂乎。
自今日起,這宋江便算是上了梁山。只是他初上梁山,一來人生地疏,沒有什麼心腹體己的人,二來晁蓋對他心有提防,不叫他掌了實權。因此宋江一時間只得在梁山上投閒置散,無事可做起來。好在吳用等人與他都是素識,今天你做東明天我請客,每日裡拉著宋江各家去吃喝,也算是花天酒地,日腳倒還好過。
這便是宋江一上梁山了。
按下宋江這裡不說,那邊石秀殺了兩個官差,棄屍在通衢大道上,叫幾個心腹機靈的在一邊盯著。自己便去東昌府府尹張叔夜那裡等訊息。他到了府衙,報上是張叔夜的衙內張隨雲的知交好友,因公幹到此,順便拜上張翁。張叔夜原知道自己兒子跟著太尉府的高衙內去東南為官,上任一年多已經升了三級。眼看今秋磨勘之後便可提升兩浙路提刑官,可謂春分得意,家書中已經將高衙內捧得天上地下少有的良師益友,做父親的心中也替他歡喜。
這時聽說兒子的朋友來拜見,又說是太尉府的當差,張叔夜雖然為官清正,卻不是什麼古板的夫子,又見遞進來的帖子寫的恭敬,程儀也頗豐厚,暗自點頭,用一個請字,在後堂書房見了石秀。
石秀進來,先跪下施禮。這是論的私交,他跟著高強,和張隨雲是平輩論交,見著張隨雲的父親,自然要以晚輩自居:若要從官職上論起的話,石秀是禁軍統制,校尉,將將從九品的小小武官,和張叔夜這樣的一州知府,五品大員,那是差天離地的了。
張叔夜見了石秀,儀表堂堂,英氣勃勃,先就歡喜,大宋軍隊久不整飭,似這樣有型的軍官是很少見的了,偏偏這張叔夜知府又是西邊將門出身,轉了作文官的,平日多留心武事,因此見了石秀這樣年輕有為的軍官,格外的歡喜,便叫不用行禮,坐下說話。
石秀告謝,打斜坐了,和張叔夜說些與張隨雲在東南查辦摩尼教和朱緬父子案子的經過,他口才本好,這中間又頗多驚險曲折之處,張叔夜聽的入神。末了聽得高強上下其手,將摩尼教眾退去,又將朱緬一族的勢力連根拔起,連連點頭叫好:“這位高衙內年紀雖輕,手段高明得很,了不得,隨雲倒也交結的好。”
石秀來之前,也得了高強的主意,這濟州府張叔夜是梁山泊的該管大上司,日後要在這片地面行事,少不得要他照顧,因此著意渲染,要在他心中給高強留下一個好印象,以為鋪墊,這時見說的入港,那還不趁熱打鐵:“尊翁,不是我作下屬地自誇自贊,我家衙內的識見可還更在這手段之上。他鑑於應奉局乃是奉皇命而設,地方官無力管轄,倘若落入地方大戶如朱氏手中,初時恐不覺得,次後時日久了,這應奉局的手下狐假虎威起來,地方恐怕要受其荼毒。無奈礙於皇命,這局子一時撤銷不得,我家衙內便索性仗著頗受官家恩寵,討了這個差事來作,有他在這裡嚴加管束,這應奉局擾民之禍庶幾可免了。”
這話倘若對別人說了,一來對當今天子趙佶隱隱有些誹謗之意,二來應奉局目下大害未顯,聽者未免有危言聳聽之感。只是對張叔夜來說,卻是正投其所好。這位知府秉性剛直,不阿附權貴,因此升官甚慢,好在提拔他起來的蔣之奇沒有被蔡京劃入奸黨之中,他沒有受什麼政治迫害,這才一步步積年升到了知府。因此對於當今趙佶的秉性,張知府是不憚腹誹一下的,不有那麼句話麼“文死諫,武死戰”,這時代的文官對於冒犯天顏一事,是頗有些興趣去作的。
至於應奉局這樣法外權力機構的存在,其禍害程度之大,宦海沉浮多年的張叔夜豈有不明之理?在宋朝這個時代,雖然文明較前代有了很大的提高,但資訊和交通手段依舊落後,由此帶來的行政效率低下也就在所難免了,正常的政府對於許多民間的不公尚且無法救濟,更何況多出這麼一個無法約束的應奉局來?
待石秀將高強所說的,應奉局所能造成的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