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中,古老的城牆宛如一道長長的剪影,沉默不語。
第五章 以血洗血
(一)
12月13日的清晨到來的時候,蕭劍揚依舊滯留在南京城裡。
昨夜,他跟著殘存的弟兄們從中華門城樓撤下來,撤進南京城。
在火光熊熊的南京城裡,他們遇到了黑壓壓的逃難人群。蕭劍揚的部隊,被潮水一般洶湧的人流衝散了。
對於從小在東北山林里長大的蕭劍揚來說,這陌生的城市讓他找不到方向感。他迷路了。
等黎明降臨的時候,他發現自己孤零零地在硝煙瀰漫的南京城裡打轉。伴隨他的,只有他那支忠實的中正式步槍。
此時的南京城,被四面的槍炮聲包圍著。城外的日本軍隊,正在從多個方向攻入城內。
蕭劍揚把中正式步槍端在手上。熟悉的槍身,給了他一種信心。
“大不了就在這城裡跟鬼子幹!”他在心裡想,“反正多打死狗日的一個,就多賺一個!”
走著走著,突然,不遠處半空中的一個東西,吸引了他的目光——
一面旗子……一面中國軍隊的軍旗,在南京城冬日的晨光中,傲然地飄揚著。
“自己人的旗子!”蕭劍揚在心底喊了起來。不知為什麼,他覺得鼻子根兒一陣發酸。
自打他入伍當兵算起,每天不知道有多少回瞧見這樣的旗子了。可在今天望到它,蕭劍揚感到一種從未有過的親切和衝動。
有旗子就多半有自己人在。蕭劍揚沒多耽誤,趕緊朝那面旗子飄揚的方位跑過去。
那面旗子望起來不遠,可要找到,還是花了番功夫。他在幾條街巷裡繞來繞去,總算找著了地方。
這是個三層樓的建築。樓頂是尖尖的,最上面有一根高高的杆子,那面旗子就飄揚在杆子的頂端。
蕭劍揚跑到這幢三層樓前。樓底層的大門兩側,已經聚起了十來個當兵的,有的站著,有的蹲著。從裝束上看,估摸著都是來自不同部隊的。
這些人中間,站著四個戴鋼盔的,正在向四處張望。見到蕭劍揚,這四個人快步迎了上來。
走在前面的一個,右手提著一挺“花機關”。他開口問道:“你是哪個部分的?”
蕭劍揚報了一下自己部隊的番號
【“花機關”——正式名稱是“德國MP18I式9毫米衝鋒槍”。】
“呵呵,好啊,歡迎歡迎!我們幾個是教導總隊的。”他一面說一面指了指樓頂的旗子:“這旗子是我們營附讓掛的,就是為了能多招集些其他部隊被打散的弟兄。”
他開心地補充了一句:“我們營附說的不錯,像條漢子的弟兄,總是有的。只要旗子一掛出來,凡是有血性的就會聚過來。果然不錯!”
【教導總隊——全稱是中央陸軍軍官學校教導總隊。該部隊為當時中國軍隊中裝備最精良的部隊,按照德國的軍事操典進行訓練。抗日戰爭爆發後,該部隊擴充為3個旅6個團,為國民革命軍中的頭等主力部隊。
南京保衛戰期間,該部負責防守日軍重點進攻的紫金山、孝陵衛一線,苦戰多日,傷亡殆盡。】
【營附——全稱是“營部附員”,相當於營長的助手,一般軍銜為上尉。“營附”跟“副營長”是不同的職位。】
蕭劍揚打量了一下這個人,對方年紀看起來比自己大一兩歲,軍銜跟自己一樣,也是個中士。他的面頰上有不少麻子,兩隻黑乎乎的眼睛裡流露出一種對什麼都滿不在乎的神情。
他手裡端著一挺“花機關”,身上斜挎著直條形的皮質子彈帶。在他胸前,還掛著一副日本軍用望遠鏡,看樣子是從鬼子那裡繳獲的。
更特別的是,他腰上還纏了一大塊髒兮兮的白布。蕭劍揚注意到,他那塊髒布上面有一大塊紅顏色。
“莫非這位弟兄腰上掛了花,用塊布裹著?”他在心裡尋思。
可再瞧瞧,這人精神抖擻,步子輕快,一點不像負了傷樣子。
【掛花——舊時軍隊中對於“負傷”的俗稱。】
瞅見蕭劍揚一直打量自己手裡的傢伙,麻子臉中士得意地笑了:
“昨天夜裡我們撤到城裡,今天一早撿的。不知道哪個混帳把這玩意扔在路邊不要了,還有子彈帶……”
他興致很高地把這挺“花機關”揚起來晃了晃:
“城裡地方擠,在裡面跟小日本幹仗,還是這玩意來勁!”
估摸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