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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部分

講故事。講“木瀆”的來歷,講靈巖寺的典故,講范仲淹的千古名句“先天下之憂而憂,後天下之樂而樂”。父親肚子裡全是學問。父親開著車沿著起伏的山路慢行,左手邊是一片片茶園和枇杷林,右手邊是一望無際煙波浩淼的太湖,岸邊是大片的蘆葦,淺灘,還有天鵝遊弋其中。父親開車,她坐在父親的身邊,快樂地唱著“春天在哪裡呀,春天在哪裡,春天就在……”

父親是愛她的,但絕不溺愛。父親對她說,女孩子要自強自立,不要指望一輩子依靠誰,誰都靠不住,只有自己靠自己才是最踏實的。

父親希望貝姨也愛她。父親還希望爭得她的撫養權。但這是不可能的。最後父親只得放棄了。父親為了她又跟母親在一起湊合了六年。在她十二歲那年,父親終於離開了她和那個家。

母親說:“你看看你父親是愛你還是愛那個狐狸精,為了和那個狐狸精在一起,他連親生骨肉都可以不要。以後不許你再見他,也不許跟他姓。你姓羅,你是外公外婆和我把你養大的。讓他和那個狐狸精鬼混去吧,這樣沒廉恥的男人,你要他做什麼!”

可是,她心裡還是想父親。想父親帶她去游泳、溜冰和登山,想父親輔導她做作業,想父親開著汽車帶她去湖濱兜風,想父親帶她去郊外放風箏,風箏飄得好高好高。葉蓓依然記得,那天,她們一起去山上的草坪放風箏,初夏的陽光凌亂刺眼。她的雙胞胎妹妹葉蕾架起一隻藍色的大蝴蝶,然後向後退向後退。那個開滿五彩小野花的大草坪的西北一角,竟臨著萬丈深淵,她看見妹妹美麗的長髮在半空舞蹈,她的綢緞裙子在半空開放成一朵血紅色的玫瑰。一切都很安靜,猩紅的晚霞如凝固的血塊塗滿西天。

母親對父親的埋怨日勝一日。

父親那天終於摔門而去,再也不回。

沒有父親的日子很沉悶。父親剛離開的那一陣子,她變得很愛哭。題目做不出來要哭,風箏飛得不高要哭,冰箱裡少了冰激凌蛋筒也要哭。

外婆說這孩子變得越來越嬌,越來越難侍候。

後來,她就恨父親了,更恨那個父親讓她喊貝姨的女人。她覺得母親說的沒錯,父親是讓那個狐狸精樣的女人勾了魂,竟然連自己親生的女兒也不要了。

父親成了他們共同的敵人。

父親曾經一次又一次到學校去看她。父親從國外給她帶回連衣裙和電子寵物玩具。她不要。也不喊他。父親想像小時候那樣牽她的手,她卻把手縮回來藏在褲兜裡。

父親說:“葉蓓,你怎麼了,即使我跟你母親離了婚,你也是我的女兒,我對你的愛任何時候都不會改變。”

她說:“我現在姓羅,不姓葉了。”

父親皺著眉頭說:“名字不過是個符號,不管你姓什麼,你血管裡流的有一半是我的血。這種親情是割不斷的。我和你母親的婚姻出了問題,責任不全在我一人。你母親太有優越感了,我不能在她的壓迫下過一輩子。我是個男人,我有最起碼的自尊。我希望你長大了能理解這一切。”

她不信父親的話,如果母親不愛父親,當年怎麼會嫁給他,後來又怎麼會為他而發瘋呢?是父親喜新厭舊,是父親忘了羅家對他的恩情,是父親拋棄了她們。

她憤怒地把手藏在褲兜裡望著父親。

父親背過身去,聲音很澀,你小時候是多麼可愛,你喜歡摟著我的脖子“爬大樹”,喜歡讓我趴在地板上當馬騎,喜歡捏著我的鼻子讓我學“唐老鴨”……

她拼命忍著才沒讓眼淚掉下來。如果父親再堅持兩分鐘,她想她會撲到他懷裡去的。

父親走了,走到校門口,又回過頭來看了她一眼。第二天她就收到父親寄來的信,他稱她“我最愛的女兒”,勉勵她一定要好好學習。從此以後,父親每星期都要給她寫一封信,有時三言兩語,有時長篇大論。父親在信中與她談時事政治,談讀書體會,談旅途趣事,甚至談流行歌曲和網路遊戲。她很少回信。卻每一次都希望能按時收到父親的來信。如果父親因為商務忙沒有按時給她寫信,她那一天就會有魂不附體的感覺。她怕這些信被母親發現會燒掉,就把信讓她最要好的同學安替她收藏。她還將報刊雜誌上關於父親的文章剪下來,裝在一個大信封裡,一併交給安替她保管。她記得有一篇文章的題目叫《蘇州的和服大王》——在日本和服界,一提到蘇州葉之錦,幾乎無人不曉。這位從市府機關下海的“和服大王”,短短三年時間,佔領了日本和服、禮服市場的90%,一年銷售額8000萬元。著名影星山口明子結婚時穿的那件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