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來。總之,無不愛之人,只是不管他是男是女。”德夫人連連點頭說:“師兄不但是師兄,我真要認你做師父了。”又問道:“你是幾時澈悟到這步田地的呢?”逸雲道:“也不過這一二年。”德夫人道:“怎樣便會證明到這地步呢?”逸雲道:“只是一個變字。《易經》說:”窮則變,變則通。‘天下沒有個不變會通的人。“
德夫人道:“請你把這一節一節怎樣變法,可以指示我們罷?”逸雲道:“兩位太太不嫌煩瑣,我就說說何妨。我十二三歲時什麼都不懂,卻也沒有男女相。到了十四五歲,初開知識,就知道喜歡男人了;卻是喜歡的美男子。怎樣叫美男子呢?像那天津捏的泥人子,或者戲子唱小旦的,覺得他實在是好。到了十六七歲,就覺得這一種人真是泥捏的絹糊的,外面好看,內裡一點兒沒有;必須有點斯文氣,或者有點英武氣,才算個人,這就是同任三爺要好的時候了。再到十六八歲,就變做專愛才子英雄,看那報館裡做論的人,下筆千言,天下事沒有一件不知道的,真是才子!又看那出洋學生,或者看人兩國打仗要去觀戰,或者自己請赴前敵,或者借個題目自己投海而死,或者一洋槍把人打死,再一洋槍把自己打死,真是英雄!後來細細察看,知道那發議論的,大都知一不知二,為私不為公,不能算個才子。那些借題目自盡的,一半是發了瘋痰病,一半是受人家愚弄,更不能算個英雄。只有像曾文正,用人也用得好,用兵也用得好,料事也料得好,做文章也做得好,方能算得才子;像曾忠襄自練一軍,救兄於祁門,後來所向無故,團守雨花臺,畢竟克復南京而後己,是個真英雄!再到十八九歲又變了,覺得曾氏弟兄的才子英雄,還有不足處,必須像諸葛武侯才算才子,關公、趙雲才算得英雄;再後覺得管仲、樂毅方是英雄,莊周、列禦寇方是才子;再推到極處,除非孔聖人、李老君、釋迦牟尼才算得大才子、大英雄呢!推到這裡,世間就沒有我中意的人了。既沒有我中意的,反過來又變做沒有我不中意的人,這就是屢變的情形。近來我的主意把我自己分做兩個人:,一個叫做住世的逸雲,既做了鬥姥宮的姑子,凡我應做的事都做。不管什麼人,要我說話就說話,要我陪酒就陪酒,要摟就摟,要抱就抱,都無不可,只是陪他睡覺做不到;又一個我呢,叫做出世的逸雲,終日裡但凡閒暇的時候,就去同那儒釋道三教的聖人頑耍,或者看看天地日月變的把戲,很夠開心的了。”
德夫人聽得喜歡異常,方要再往下問,那邊慧生過來說:“天不早了,睡罷!還要起五更等著看日出呢。”德夫人笑道:“不睡也行,不看日出也行,您沒有聽見逸雲師兄談的話好極了,比一卷書還有趣呢!我真不想睡,只是願意聽。”慧生說:“這麼好聽,你為什麼不叫我來聽聽呢?”德夫人說:“我聽入了迷,什麼都不知道了,還顧得叫你呢!可是好多時沒有喝茶了。王媽,王媽!咦!這王媽怎麼不答應人呢?”
逸雲下了炕說:“我去倒茶去。”就往外跑。慧生說:“你真聽迷了,那裡有王媽呢?”德夫人說:“不是出店的時候,他跟著的嗎?”慧生又大笑。環翠說:“德太太,您忘記了,不是我們出岳廟的時侯,他嚷頭疼的了不得,所以打發他回店去,就順便叫人送行李來的嗎?不然這鋪蓋怎樣會知道送來呢?”德夫人說:“可不是,我真聽迷糊了。”慧生又問:“你們談的怎麼這麼有勁?”德夫人說:“我告訴你罷,我因為這逸雲有文有武,又能幹,又謙和,真愛極了!我想把他……”
說到這裡,逸雲笑嘻嘻的提了一壺茶進來說:“我真該死!飯後衝了一壺茶,擱在外間桌上,我竟忘了取進來,都涼透了!這新泡來的,您喝罷。”左手拿了幾個茶碗,一一斟過。逸雲既來,德夫人適才要說的話,自然說不下去。略坐一刻,就各自睡了。
天將欲明,逸雲先醒,去叫人燒了茶水、洗臉水,招呼各人起來,煮了幾個雞蛋,燙了一壺熱酒,說:“外邊冷的利害,吃點酒擋寒氣。”各人吃了兩杯,覺得腹中和暖,其時東方業已發白,德夫人、環翠坐了小轎,披了皮斗篷,環翠本沒有,是慧生不用借給他的。
慧生、老殘步行,不遠便到了日觀峰亭子等日出。看那東邊天腳下已通紅,一片朝霞,越過越明,見那地下冒出一個紫紅色的太陽牙子出來。逸雲指道:“您瞧那地邊上有一條明的跟一條金絲一樣的,相傳那就是海水。”只說了兩句話,那太陽已半輪出地了。只可恨地皮上面,有條黑雲像帶子一樣橫著。那太陽才出地,又鑽進黑帶子裡去,再從黑帶子裡出來,輪腳已離了地,那一條金線也看不見了。德夫人說:“我們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