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人家的,人還是人家的,豈不是人財兩空嗎?我本沒有第二個人在心上,不如我徑嫁了三爺,豈不是好?這個主意妥當,又想有五百銀子給我家父母,也很夠歡喜的;有五百銀子給我師父,也沒有什麼說的。我自己的衣服,有一套眼面前的就行了,以後到他家還怕沒得穿嗎?真正妙計,巴不得到天明著人請三爺來商量這個辦法。誰知道往常天明的很快,今兒要他天明,越看那窗戶越不亮,真是恨人!又想我到他家,怎樣伺候老太太,老太太怎樣喜歡我;我又怎樣應酬三奶奶,三奶奶又怎樣喜歡我;我又怎樣應酬大奶奶、二奶奶,他們又怎樣喜歡我。將來生養兩個兒子,大兒子叫他念書,讀文章中舉,中進士,點翰林,點伏元,放八府巡按,做宰相;我做老太太,多威武。二兒子,叫他出洋,做留學生,將來放外國欽差,我再跟他出洋,逛那些外國大花園,豈不快樂死了我嗎?咳!這個主意好!這個主意好!
“可是我聽說七八年前,我們師叔嫁了李四爺,是個做官的,做過那裡的道臺,去的時候,多麼耀武揚威!未後聽人傳說,因為被正太太凌虐不過,喝生鴉片煙死了。又見我們彩雲師兄,嫁了南鄉張三爺,也是個大財主。老爺在家的時候,待承的同親姐妹一樣,老爺出了門,那磨折就說不上口了,身上烙的一個一個的瘡疤。老爺回來,自然先到太太屋裡了,太太對老爺說:”你們這姨太太,不知道向誰偷上了,著了一身的楊梅瘡,我好容易替他治好了,你明兒瞧瞧他身上那瘡疤子,怕人不怕人?你可別上他屋裡去,你要著上楊梅瘡,可就了不得啦!‘把個老爺氣的發抖。第二天清早起,氣狠狠的拿著馬鞭子,叫他脫衣裳看疤,他自然不肯。老爺更信太太說的不錯,扯開衣服,看了兩處,不問青紅皂白,舉起鞭子就打。打了二三百鞭子,教人鎖到一間空屋子裡去,一天給兩碗冷飯,吃到如今,還是那麼半死不活的呢!再把那有姨太太的人盤算盤算:十成裡有三成是正太太把姨太太折磨死了的;十成裡也有兩成是姨太太把正太太憋悶死了的;十成裡有五成是唧唧咕咕,不是鬥口就是淘氣;一百里也沒有一個太太平平的。我可不知道任三奶奶怎麼,聽說也很利害。然則我去到他家,也是死多活少。況且就算三奶奶人不利害,人家結髮夫妻過的太太平平和和氣氣的日子,要我去擾得人家六言不安,末後連我也把個小命兒送掉了,圖著什麼呢?噯!這也不好,那也不好,不如睡我的覺罷。
“剛閉上眼,夢見一個白髮白鬚的老翁對我說道:”逸雲!逸雲!你本是有大根基的人,只因為貪戀利慾,埋沒了你的智慧,生出無窮的魔障,今日你命光發露,透出你的智慧,還不趁勢用你本來具足的慧劍,斬斷你的邪魔嗎?,我聽了連忙說:“是,是!‘我又說:”我叫華雲,不叫逸雲。’那老者道:“迷時叫華雲,悟時就叫逸雲了。‘我驚了一身冷汗,醒來可就把那些胡思亂想一掃帚掃清了,從此改為逸雲的。”
德夫人道:“看你年紀輕輕的真好大見識,說的一點也不錯。我且問你:譬如現在有個人,比你任三爺還要好點,他的正太太又愛你,又契重你的,說明了同你妹妹稱呼,把家務全交給你一個人管,永遠沒有那咭咭咕咕的事,你還願意嫁他,不願意呢?”逸雲道:“我此刻且不知道我是女人,教我怎樣嫁人呢?”德夫人大驚道:“我不解你此話怎講?”未知逸雲說出甚話,且聽下回分解。
第五回 俏逸雲除欲除盡 德慧生救人救澈
話說德夫人聽逸雲說:他此刻且不知道他是女人,怎樣嫁人呢?慌忙問道:“此話怎講?”逸雲道:“《金剛經》雲:”無人相,無我相。‘世間萬事皆壞在有人相我相。《維摩詰經》:維摩諸說法的時候,有天女散花,文殊菩薩以下諸大菩薩,花不著身,只有須菩提花著其身,是何故呢?因為眾人皆不見天女是女人,所以花不著身;須菩提不能免人相我相,即不能免男相女相,所以見天女是女人,花立刻便著其身。推到極處,豈但天女不是女身,維摩詰空中,那得會有天女?因須菩提心中有男女相,故維摩詰化天女身而為說法。我輩種種煩惱,無窮痛苦,都從自己知道自己是女人這一念上生出來的;若看明白了男女本無分別,這就入了西方淨土極樂世界了。“
德夫人道:“你說了一段佛法,我還不能甚懂,難道你現在無論見了何等樣的男子,都無一點愛心嗎?”逸雲道:“不然。愛心怎能沒有?只是不分男女,卻分輕重。譬如見了一個才子,美人,英雄,高士,卻是從欽敬上生出來的愛心;見了尋常人卻與我親近的,便是從交感上生出來的愛心;見了些下等愚蠢的人,又從悲憫上生出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