的姚賈便昏厥了過去。太醫趕來救治,東偏殿一片忙亂。嬴政大為煩躁,一腳踢翻了身邊的銅人立燈,大罵安陵君害秦雞犬不寧,喝令蒙毅立即殺了特使攻佔安陵!旁邊李斯大驚,驟然紅臉高聲喊道:“君上昏也!寧不記怒發逐客令乎!”這一聲喊,嬴政頓時愣怔了,清醒了,否則,很可能當真要再次做出令他自己也後怕的事。
這個安陵君,是當年魏襄王分封的一個族弟。
滅魏之後,基於中原動盪多生,韓國被滅後舊韓世族仍能蠱惑人心而舉兵作亂的鑑戒,秦王嬴政接納了丞相王綰提出的方略:效法周公平定管蔡之亂,保留些許有德政之名的小封國,以為舊王族貴胄之出路楷模,從而化解老世族的亡國仇恨,對復辟變亂釜底抽薪。這則方略得朝會議決,最終被秦王書命概括為十六字長策:“法王並舉,鎮撫並行,安定中原,以消復辟。”法乃法治,王乃王道。基於這一長策大略,秦國在中原保留並承認了兩個素有王道德政之名的小國,一個是衛國,一個便是這安陵國。衛國,是以周室王族統轄殷商遺民的特異老諸侯。保留衛國,在於衛國能最好地彰顯秦國承襲、弘揚華夏文明傳統的國策。當然,衛國還出了兩個對秦國最具決定性的治國巨匠:商鞅、呂不韋。保留並承認衛國的繼續存在,在秦國廟堂是沒有任何異議的。安陵國,則是中原三晉唯一一個勉強可以稱之為“國”的一片封地,一座城邑而已。保留安陵的意義,在於彰顯秦國對並非古老的新世族同樣給予遵奉的國策。當然,遵奉的前提是老世族新世族都必須如同衛國、安陵國這樣的忠順臣服,而不是像韓國老世族那般圖謀復辟。如此這般,這個小小的安陵國便被保留了下來。
那時,秦國君臣當然明白安陵對於南下滅楚的樞紐地作用。
然則,秦國君臣誰也沒有料到,一個小小的安陵君竟能拒絕秦王。
安陵國地約五十里,其城邑坐落在洧水東岸。秦國滅韓後,秦軍主力的大本營由關中的藍田大營漸次轉移到舊韓南陽郡的宛城郊野。這裡河流縱橫山巒低緩水草豐茂,是難得的耕、漁、獵、牧四業俱佳之地。更為天下垂涎者,南陽郡是冶鐵坊聚集之地,時諺雲,“宜陽採石,南陽鑄鐵”,此之謂也。故此,南陽郡雖是韓國本土,事實上卻是秦、楚、韓、魏四大國長期反覆爭奪的拉鋸之地。秦昭王時期,秦國一度攻佔南陽,曾將其治所城池宛設定為宛縣。其後楚國亦曾攻佔南陽,宛縣遂成楚國的冶鐵重鎮。滅韓之後,熟悉韓魏楚地理大勢的李斯上書秦王,提出了秦軍大本營東出關外以南陽為根基的方略。除了上述優勢,李斯著意強調的理由是:“南陽經許地,抵安陵,沿洧水鴻溝之間直下陳城、平輿,此乃南下攻楚之上佳進軍路徑也。由安陵東出,直抵大梁之魏齊官道,又是攻齊之上佳路徑也。唯其如此,南陽為大軍根基,安陵為大軍樞紐,山東定矣!”沒有任何異議,秦國廟堂立即做出了決斷:國尉府總司運籌,一年之內,秦軍大本營完成東遷南陽。其後,南陽大本營如期建成,藍田大營又順利東遷,秦軍主力從此在中原立定了根基。此後的王賁軍南下滅魏、王翦大軍班師南來,都是以南陽大營為立足之地。(文'心'手'打'組'手'打'整'理)
南陽成為秦軍根基,安陵後援樞紐的建造自然提上了日程。
嬴政的胸襟是博大的。謀劃之初,嬴政派姚賈出使,向安陵君提出以河內五百里之地,換取安陵君北遷。也就是說,在大河北岸許以十倍的封地,使安陵君讓出安陵。可是,那個木訥淡泊的安陵君卻回答說:“秦王加惠,使我以小易大,甚善也。然則,本君受地於先王,寧願終身守定安陵,不敢交易。”姚賈向以精悍機敏著稱,連番周旋,這個寡言少語的安陵君竟是無動於衷,始終只咬定“受地先王,不敢交易”一句老話,以致跌宕至今,安陵倉儲樞紐也沒有建成。以嬴政原本預料,縱然軟說不成,李信大軍隆隆進逼城下之時,諒這個安陵君也會順勢轉向。當真迂闊到底的人物,世間畢竟太罕見了。然則,李信大軍開到了,這個安陵君卻依然故我,嬴政不禁大感難堪。
清晨卯時,嬴政準時走進了東偏殿正廳。
安陵特使被趙高領進來時,嬴政沉著臉肅然端坐在碩大的王案之後,目光冰冷卻一句話不說。一個五十里地的封君,竟然派出一個“特使”,竟然與他這個行將一統天下的秦王討價還價,當真不知天高地厚。嬴政一想起來便怒火上衝,勉力定心,偏要看看這個“特使”如何開口對他這個秦王說話。然則嬴政沒有想到,這個紅衣竹冠的使者進入廳堂之後,僅僅是淡淡一躬行了參見之禮,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