段對外使用,而不是國家內部的干政力量;而後世王朝之陰謀政治恰恰相反,將秘密力量作為對內的政治手段使用。
《孫子兵法·用間篇》雲:“非聖智莫能用間,非仁義莫能使間,非微妙不能得間之實。微哉!微哉!……能以上智為間者,必成大功。”可見,春秋戰國之世,間戰之利用,只在於戰爭與邦交兩方面,目標極為純正,因而被視為“聖智上智”者的高階戰場,實在不帶有後世的陰謀底色。以秦國而論,將秘密間戰作為邦交方略,也是其來有自,並非自秦王嬴政開始。張儀以間戰邦交分化六國合縱而成名於天下,范雎以間戰邦交在長平大戰使趙國換將而大獲成功,堪稱秦國間戰邦交的經典戰例。秦王嬴政時期,尉繚子與李斯先後明確提出,以間戰邦交作為削弱分化六國之有效手段的總體性方略。尉繚子云:“……願大王毋愛財物,賂其豪臣,以亂其謀,不過亡三十萬金,則諸侯可盡!”李斯提出的間戰方略則更有了具體步驟:“諸侯名士可下以財者,厚遺結之;不肯者,利劍刺之;離其君臣,良將隨其後。”這裡,李斯將間戰邦交與兵爭渾然一體,呈現出步步進逼摧毀敵國的三個環節:重金收買——利劍刺殺——大軍隨後。也就是說,以間戰邦交弱化敵國,以精銳大軍摧毀敵國,這是一個有機的整體戰略。
此次頓弱人馬以商旅之身進入臨淄,是秦國間戰邦交的又一謀劃。
秦王嬴政與李斯頓弱會商,君臣三人一致認為,齊國君臣孱弱已久,若外施壓而內分化,很可能促使齊國不戰而降,避免最後一場大流血。目下列國老世族大舉流入齊國,秦國若明派使節入齊,很容易激發列國老世族群起鼓盪齊王抗秦之風潮。而隱匿身份進入齊國,既不妨礙秘密周旋,亦有利於暗中探察流亡勢力的真實圖謀。若公開使節之身,反倒行動不便,尤其不利於秘密分化齊王建與丞相後勝一班君臣。末了,秦王嬴政還著意申明瞭此次方略:“齊國徐徐圖之,不求其快捷,務求其平順。與其快而生亂,使天下世族再度流竄星散而後患無窮,莫如從容著手,內化外壓逼降齊國,則非但齊國可下,天下貴族之患一舉可定矣!”頓弱揶揄道:“老臣明白,本次使命與其說是分化齊國,毋寧說是要探清天下老世族之圖謀,對復辟之患未雨綢繆。無論如何,總歸是鼠穴不見天日也!”一語落點,君臣三人都大笑了起來。
臨行那日,秦王在十里郊亭特為頓弱餞行。三爵飲罷,頓弱辭行登車。嬴政殷殷執其手,幾乎是一字一頓地說:“目下之齊國,盡聚亡命之徒,群小沆瀣,陰謀橫行,上卿務以安全為計!”頓弱慨然拱手道:“秦王毋憂也!郭開天下第一陰毒。尚不能奈何老臣,流亡鼠輩何足道哉!”
暮色時分,一輛青銅高車駛進了與王城遙遙相對的林蔭大道。
數十年前,這裡還是名震天下的稷下學宮,如今卻已經是燈火煌煌的貴商坊了。齊王建即位四十餘年,稷下學宮早已經因為士子流失而清冷。後來,在丞相後勝的富國謀劃下,這裡被改成了聚集列國大商的貴商坊。齊王建原本要學秦國,要叫做尚商坊。後勝卻說,“尚商”兩字尊崇全部商賈,與舊學宮只接納富商大賈有別,當做“貴商坊”。齊王建素無定見,也就哼哼哈哈著接納了。在兵戈激盪的數十年裡,唯獨齊國遠離戰火,山東大商便流水般進入了齊國,使臨淄呈現出前所未有的富庶風華,貴商坊便成了齊國的流金淌財之地。近幾年秦楚大交兵,楚國大商更是紛紛將根基轉移到了齊國。一時間,楚國商旅的豪闊酒肆成了整個齊國最顯赫的遊樂聚會所在,也成了匯聚關下流亡世族的淵藪之地。
青銅高車轔轔駛來,停在了燈火最盛的楚天酒肆前。
車上走下了一個鬚髮雪白而又備顯滄桑的老人,袍服冠帶無不華貴,卻又隱隱遍佈無法清洗乾淨的風塵遺蹟;手中一支銅杖,杖頭卻赫然顯出空蕩蕩一個脫落了珠寶的鑲嵌孔洞;車馬精良,卻又處處可見輪廂磨損與馬具修補;甚至,那個駕車的馭手還穿著泥汙未去的髒衣,頭上還纏著一圈滲出血痕的白布。凡此等等,道口肅立的酒僕立即看出了來路:又是一個逃亡老貴胄到了。
“大人請隨我來。”酒僕快步上前,扶住了老人下車。
“聚酒苑。”老人只淡淡兩字。
“大人,聚酒苑盡為貴人聚會,酒價頗高……”酒僕小心翼翼地打住了。
“老夫財貨尚在。”老人冰冷淡漠地一句,徑自大步去了。
“大人見諒。”酒僕連忙快步趕上扶住了老人,“非常之期,諸多貴胄都成了一夜窮士,總事叮囑不得不如此。大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