戰只破城,不佔地、不掠財!當然,補充糧秣除外。城破即撤軍,不許戀戰!我軍之所圖,只在展示霹靂雷電之戰力,震懾楚國不敢輕舉妄動。明白沒有?”
“嗨!”
整齊一聲低吼,立即肅然無聲。這是說,人人明白此戰要旨所在。
“黎明之時首攻上蔡,半個時辰後進發!”
“嗨!”
將佐們匆匆散去了。就在王賁聚將的短暫時刻,三萬騎士已經完成了冷吃戰飯、餵馬刷馬及整修馬具兵器等種種事體。秦人曾在幾百年裡一直是周王室的養馬部族,有著久遠的養護良馬的傳統,堪稱真正的馬背部族。對於戰馬,秦軍兵士視若共赴艱險的患難兄弟,無論是戰時還是平時,總是將戰馬養護看得比自己吃喝更要緊。在這頓飯晨光裡,騎士們幾乎人人都是嘴裡咬著乾鍋盔乾肉,牽著兩匹戰馬大步匆匆走到河邊,一邊與戰馬絮叨著,一邊檢查著馬蹄鐵與鞍轡等等,若一切完好,立即用捲起的草刷蘸著河水刷洗戰馬。戰馬們依偎著自己的主人,一身輕鬆卻又不能縱聲嘶鳴,便蹭著人咴咴噴鼻,親暱得直如血肉兄弟一般。眼見營將匆匆歸來,兵士們立即牽回戰馬各自歸隊,千夫長與都尉們尚在大啃大嚼地吞嚥,全數騎士們已經整肅上馬了。
及至馬隊卷出河谷,啟明星尚在天邊閃爍著亮光。
上蔡的城門剛剛開啟,一場暴風雨驟然降臨了。王賁的輕騎兵分作四路,同時猛攻四座城門。城頭守軍睡眼惺忪之間,剛剛放下吊橋,出城進城的人流還在疏疏落落的時候,天邊原野突然傳來一陣怪異的悶雷聲,接著便是疾速飄來的黑雲。驚愕懵懂的城頭士兵還不明白究竟該不該稟報將軍察看,烏黑的雲團陡然爆發出驚天動地的吶喊飛壓了過來。進出城門的車馬人流來不及驚呼,本能地滾爬躲開之際,黑雲已經卷過了吊橋衝進了城門……一切都像晨曦中的一個噩夢,整個上蔡都陷入了夢魘之中。沒有任何抵抗,烏黑的濃雲已瀰漫了正在伸著懶腰的城堡。
當上蔡郡守被從官署寢室的臥榻上拖出來時,還瞪著老眼一連串喝問:“將軍何人,縱奉王命來索糧草,也當在老夫卯時梳洗之後公案說話,何能如此無理!一身烏黑,秦軍一般,不怕老夫問你個輕慢國色之罪麼!”王賁提著馬鞭不無揶揄地笑道:“郡守看好了,我等原本便是秦軍秦將,難道不一身烏黑麼?”鬚髮散亂的老郡守揉著老眼萬分驚訝道:“你等果真秦軍,是借道還是借糧?”王賁冷笑道:“不借道,不借糧,就要這座上蔡城。”“你!秦軍已經攻佔了上蔡?”老郡守如夢方醒,似乎還不能相信。王賁一陣哈哈大笑道:“佔沒佔自家去看,我只對郡守一句話:秦軍還要繼續攻佔楚國城池,立馬報給楚王,看是你報得快還是我攻得快!記住了?”“記,記住了。”老郡守大汗淋漓,二話不說飛奔出了官署。
正午時分,秦軍輕騎在城內飽餐一頓,又閃電般去了。
當上蔡郡守的特急上書飛到郢壽(郢都壽春)時,楚國王城正在紛亂之中。剛剛即位做了兩個月楚王的羋猶突然莫名其妙死了,各方權臣貴胄大起爭端,為究競是宮變謀殺還是暴病身亡劍拔弩張地爭吵不休,連國喪也無法舉行。表面原因,卻是無法確定死王羋猶的諡號。上蔡急書猶如當頭冷水,郢壽頓時冷卻下來,畢竟亡國事大,誰也不敢輕慢。分領國事的昭、景、屈、項四大部族權臣與羋氏王族元老立即緊急會商,終於在三日之後紛爭出兩個對策:一是確認死王諡號為哀王,常禮國葬;二是推出公子負芻繼任楚王,應對秦軍攻城略地之險。
三日間又有急報接踵而來:城陽、繁陽、寢城又連番陷落!
楚國君臣一日數驚,心頭突突大跳,朝會上人人臉色鐵青卻無計可施——以這種日陷一城的狂飆戰法,縱然立即調兵,只怕也不知道該到何處對敵。最後,還是新王負芻頗有主見,搖著幾卷緊急上書道:“諸位,秦軍不會以三萬輕騎南下滅楚。此戰,必有緣故也。四城陷落情形相同:秦軍只攻陷城池,一不大掠府庫,二不大肆屠戮,三不駐軍佔據,攻佔之後補充糧草即去。亙古至今,誰見過如此攻城滅國之軍?”大臣們這才有所回味,紛紛議論一番,越說越覺蹊蹺,最終一致認定只能加緊探察,只要秦軍不南下郢壽,不能輕舉妄動。
楚國君臣舉棋不定的幾日之間,秦軍已經颶風般掠過汝水,又攻下了汝東三城。楚軍斥候快報也紛紛傳來,秦軍情形終於清楚:統兵大將是王翦長子王賁,其一路攻城北上,目下沒有轉攻郢壽的謀劃。楚國殿堂這才舒緩下來,大臣們竟有些服了這個有謀殺哀王嫌疑的新楚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