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一隻魏獒為榮。這個魏假,對獒犬鍾愛無以復加,每每賣出一犬,無論公事如何要緊,都要丟開公事親自與買家洽談獒事,勘審買家是否具有愛犬之志與養犬之才,否則,買家縱然開出重金,魏假也毫無例外地一口回絕。及至狗生意成交,魏假還要為將走之獒舉行狗宴餞行,特准離獒捕殺一名徒手劍士並當場吞噬。交獒之日,魏假也要親自到場,直將大獒送出獒宮,方撫其頭背灑淚惜別。凡此等等,使魏獒與魏假之名在天下聲色犬馬者口中幾乎成為同一個名字,但呼魏王,常是“魏獒”兩字。此後不久魏假降秦,出得王城之時,魏假尤作肺腑感喟雲:“假做魏王三年,做狗王十八年矣!當年若生商賈之家,假何愁不成天下第一犬商也!”這是後話。
“敢請丞相止步,我王尚未出宮。”
虞人丞擋住了左丞相屍埕的匆匆腳步,口氣矜持冰冷得教人無論如何想不到他只是一個連官階都沒進的吏身。饒是如此,屍埕也只能在這座形制怪異的石坊前原地站定,還得對這一身狗腥味的肥吏一拱手,才問道:“王在獒宮?有獒事?”小吏漫聲道:“敢問丞相,我王何日沒有獒事啊?”屍埕很是難堪,一時紅著臉沒了話說。身後的大梁將軍勃然大怒,長劍嗆啷出鞘,一步搶前直指小吏罵道:“大魏丞相將軍在前,一個小吏竟敢如此猖狂!軍情緊急,豎子若不快去稟報,老夫立地捅你個透心!”虞人丞臉色倏地變青,顧不得說話撒腳跑了,一串喊聲順著風勢飄了過來:“稟報我王,大梁將軍對獒不恭,要殺獒也!”老屍埕雙眉緊皺連連搖頭:“小人當道,國將不國也,國將不國也!”大梁將軍憤憤然道:“你老丞相能挺起脊樑,大梁國人便擁戴你護城,何須看這般小人顏色!”老屍埕大是惶恐連連搖頭搖手道:“將軍慎言慎言,事國以忠,事王以忠,臣下安敢亂忠愛之道!”大梁將軍冷冷笑道:“忠忠忠,魏國出的忠臣少麼?樂羊、毛公、侯嬴、如姬、信陵君一大串,還有你老丞相也算上,結局如何?還是國將不國!忠忠忠,忠有個鳥用!”屍埕一則氣二則怕,想義正詞嚴地駁斥卻又無話可說,目下艱難時刻還不能開罪這個唯一可用的將軍,無奈連連搖頭,索性走到一邊去了。於是,兩人各自咻咻粗喘,誰也不理會誰了。
“兩位何事啊?”
魏王假終於出來了,一身利落的短裝胡衣與操持犬事的獒宮小吏一般無二,手裡牽著一頭黑亮的魏獒,臉上顯然有不悅之色。不待兩人說話,魏假走到大梁將軍面前道:“你敢在獒宮前不敬?可知獒之靈異麼?”大梁將軍一挺身高聲道:“犬為禽獸,任人驅使而已!”魏假冷笑道:“差矣!獒為神犬,識得忠奸,辨得善惡,見奸而捕,見惡而食!”大梁將軍看也不看連連示意的屍埕,一拱手正色道:“魏王若信此物靈異,用它防守大梁便是,老臣請辭!”魏假臉色倏地一沉道:“好。只是本王想先看看,你是忠是奸?”屍埕臉色大變,疾步搶過來一躬:“我王不可!秦軍壓境,大將不可殺!”忠愛不離口的老屍埕素日維護魏王,今日破例變色,魏假倒是愣怔了。片刻默然,魏假冷冷問:“秦軍有異動?”屍埕拱手道:“大梁將軍得斥候密報,老水工鄭國趕到了河外秦軍大營,多有詭異。”
“有何詭異?”
“秦軍可能水攻大梁!”大梁將軍昂昂高聲。
“水攻?水在何處啊?笑談!”魏假臉色極是難看。
“魏王,老臣軍中有信陵君故舊,都說信陵君當年有話……”
“信陵君有話,管得了今日麼?”魏假立即打斷了話頭。
“臣啟我王:信陵君預言,秦軍攻大梁,必以水戰!”老屍埕憋不住了。
“果然如此,獒犬豈不遭殃也!”
默然良久,魏假終於長嘆了一聲,將手中獒犬交給旁邊的虞人丞,癱坐到獒宮前常備的竹榻上散了架一般。不管多麼忌憚信陵君而厲聲呵斥兩位大臣,對信陵君的用兵才具與洞察之能,魏假還是不得不敬畏幾分的。當然,對自己的王位,魏假也還是很在意的。誠實方正的屍埕說信陵君有此預言,決然不會有假,而信陵君有此預言,那就一定是一件危險的事情。心頭閃過一連串思緒,魏假頓時心事重重,而第一個念頭,是對這些獒犬的憐憫。
“魏王,便是護狗,也得有防守水戰之法也!”屍埕很是急迫。
“本王早早巡視了城防,你等沒部署麼!”魏假突然發怒了。
“這?這這這……”屍埕驀然想起那次巡城,頓時張口結舌。
“老臣有言!”一直鐵青著臉的大梁將軍開口了。
“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