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行了,還人人都去?”鄭國不解地嘟噥了一句。
嬴政凝望著滿渠岸的黑壓壓人群,略一思忖道:“下馬,步行頻陽。”趙高立即哭聲喊了出來:“君上,大熱天幾百里路,不能走啊!”嬴政突然大怒,揚手狠狠一馬鞭,抽得趙高陀螺般轉著圈子撲在地上。不等趙高爬起,嬴政已經沉著臉大步走了。一班臣工人人感奮紛紛下馬,撩開大步便融進了黑壓壓無邊無際的光膀子人群。
是老秦人都知道,秦人自古便有烈士招魂禮:士兵戰死沙場,屍身不能歸鄉,大軍撤離之日無論戰況多麼危急,都要面對戰場遙遙高呼:“兄弟!跟我歸鄉——”若是戰勝後的戰場,便要就地安葬好戰死者屍身,儘可能地立起一座刻石、木牌甚至枯木樹樁,繞著墳塋呼喚幾遍,再在石上結結實實地摁下自己的血手印,而後才揮淚班師。老秦人原本是遊戰遊牧遊農兼而有之的古老族群,居無定所,死無定葬,便將這撫慰死者告慰遺屬的招魂禮看得分外上心。歷經春秋戰國,秦人漸漸成為有國有土的大國族群,然則這古老的招魂風習卻沒有絲毫改變。後來秦國變法,移風易俗,有新入秦國的變法士子建言要革除此等陋習。商鞅卻批下個斷語:“生者激哀,磨礪後來,慷慨赴死,聞戰則喜,固秦人哉!何陋之有?”於是,秦人安魂禮便依然如初地延續了下來。嬴政少年在趙,早早便從“趙秦”(早期流入趙國的秦人)部族的習俗中知道了招魂禮對老秦人的要緊,自然不同於來自楚國韓國的李斯鄭國,他立即明白了河渠民眾其所以不約而同地匆匆趕赴頻陽的緣由。
兼程行走,晝夜不停,第三日清晨,嬴政君臣終於到了頻山。
茫茫松林塬,二十三座大石依著各縣在乾渠的決戰次序東西排開。石林之後,是六百六十三座輕兵死士的新土墳塋。各縣民眾各自聚集在本縣輕兵死士的刻石前,繞著圈子捶胸踏步,三步一呼:“兄弟!跟我歸鄉了——”呼喚完畢,各自散開,各尋一方粗糙石頭,瘦骨嶙峋的大手壓上粗石猛搓,直至手掌滲出血珠;而後大步走到刻石前,在石上結結實實一摁,一個血手印摁在了石身或石背;罷了肅然一躬,便赳赳去了。
嬴政君臣一行風塵僕僕趕到,松林塬萬千人眾大出意外,各自佇立在墓石墳塋前凝望著秦王不知所措了。年青的秦王也不說話,對著一齊朝他凝視的茫茫人眾深深一躬,大步走到一柱顯然是有心者特意立起的粗糙巨石前,大手猛然搓下,頓時血流如注。
萬千黑壓壓光膀子的秦人悚然動容,寂靜得只聽見一片喘息。
嬴政舉著血掌,大步走過刻石,一石一掌,結結實實地摁在碑身大字上。未過三五石,光膀子人群感奮不已,爭相到粗石柱下搓出血手,呼喝著唏噓著紛紛跟了上來,完成與兄弟烈士同心挽手的最終心願。及至嬴政走到最後一座大石前,摁罷最後一個血手印,回頭看去,一片二十三座大石,座座鮮血流淌,一片血紅的刻石在夏日的陽光下驚心動魄。
嬴政繞著下邽刻石踏步一圈,突然昂首向天,一聲長呼。
“涇水銳士,頻山為神!守我河渠,富我大秦!”
萬千人眾唏噓慷慨,跟著秦王陣陣長呼,整個頻山都在烈日下顫抖起來。
七、涇水入田 鄭國渠震動天下
堪堪夏種,涇川瓠口舉行了隆重的成渠放水大典。
兩岸青山,一條白石大溝從峽谷穿過。東西山塬擠滿了成千上萬的男女老幼,旌旗招展鼓樂喧天。瓠口幕府前的雲車將臺下,嬴政君臣們人人都在可著嗓子說話,儘管誰也聽不見誰,依舊是樂呵呵地高聲訴說著。將近午時,水司馬來報:瓠口之外的所有斗門、渡槽、跌水、過水、乾渠、支渠、毛渠的交介面再次查勘完畢,無一差錯;乾渠兩岸的迎水民眾井然有序,只待放水。嬴政得報,向李斯揮手高喊了一句。李斯立即會意,轉身利落地走上將臺,一劈令旗,將臺前雲車上的大纛旗左右三擺,漫山遍野的鼓樂喧譁便漸漸平息。
秦王嬴政率領著全體大臣,整齊地在將臺後站成了一個方陣。
“吉時已到,秦王擊鼓告天!”李斯洪亮嘶啞的聲音迴盪開來。
年青的秦王走上將臺,走到鼓架前,接過幕府司馬遞過的一雙長長鼓槌,拱手向天,奮然高聲道:“秦王嬴政禱告上天:引涇入洛,開渠灌田,秦國庶民生計之根本。天公旱秦,逼我秦人與天爭路,以血肉之軀奮力死戰,方引得涇水東下。秦人不負上天,上天寧負秦國乎!願上蒼護佑秦國,保我涇水滔滔,長流不斷,關中沃野,歲歲豐年!今涇水渠成,依國人心願,依天下通例,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