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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部分

一片哄哄然嬉笑怒罵,淳于越羞愧難當,黑著臉拔腳去了。

“好!民心即天心,評判得當!”

蔡澤分外得意,長笑一陣,高呼一聲:“《呂氏春秋》人皆可改,山東士子猶可改!”又吩咐下去,教門客們站上石礅,齊聲高呼:“《呂氏春秋》人皆可改!山東士子猶可改!”蔡澤本意,是明知山東士子多有才俊,只有山東士子們服了,《呂氏春秋》才能真正站穩根基,所以出此號召之辭。但是,這句話此時在萬千老秦人聽來,卻認定這是對六國士子叫陣,不由分說便跟著吼了起來,一時聲浪連天,要將大咸陽城掀翻一般。如此直到過午,直到暮色,再也沒有一個士子來做一字師了。

將燈之時,一個錦衣門客匆匆來到南門,擠到了蔡澤身邊。

門客幾句低語後,蔡澤大為驚愕,立即登上軺車淹沒到紅光紫霧中去了。

第一章 初政颶風

一、歧路在前 本志各斷

月黑風高,一隻烏篷快船離開咸陽逆流西上。

李斯接到呂不韋的快馬密書,立即對鄭國交代了幾件河渠急務,便從涇水工地兼程趕回咸陽。暮色時分正到北門,李斯卻被城門吏以“照身有疑,尚須核查”為由,帶進了城門署公事問話。李斯一時又氣又笑,卻又無從分辯。這照身制是商鞅變法首創,一經在秦國實施,立時對查奸捕盜大見成效,山東六國紛紛仿效。百年下來,人憑照身通行便成了天下通制。所謂照身,是刻畫人頭、姓名並烙有官府印記的一方手掌大的實心竹板。本人若是官吏,照身還有各式特殊烙印,標明國別以及官爵高低。秦法有定:庶民照身無分國別,只要清晰可辨,一律如常放行;官身之人,除了邦交使節,則一定要是本國照身。李斯從楚國入秦,先是做呂不韋門客,並非官身,一時不需要另辦秦國照身;後來匆忙做了河渠令,立即走馬到任忙碌正事心無旁騖,卻忘記了及時辦理秦國新照身。加之李斯與鄭國終日在山塬密林間踏勘奔波,腰間皮袋中的老照身被擠劃摩擦得溝痕多多,實在是不太明晰了。照身不清而無法辨認,原本便不能通行,李斯又是秦國官服楚國照身,分明違法,卻該如何分辯。說自己是秦國河渠令,忙於大事而疏忽了照身麼?官吏不辦照身,本身便是過失,任何分辯都是越抹越黑。李斯對秦法極是熟悉,對秦吏執法之嚴更是多有體味,心知有過失之時絕不能狡口抗辯,否則,被罰十日城旦城旦,先秦至漢代通用刑罰之一。刑名取“旦(清晨)起行治城”之意,即自備衣食,清晨起來修築城牆或服工程苦役。被罰者一般是修葺本地城池,為輕度違法之刑。,豈不大大誤事?

“如何處置,但憑吩咐。”

在山嶽般的城牆根的城門署石窟裡,李斯只淡淡說得一句,甘願認罰。不想,城門吏壓根沒公事問話,只將李斯撂在幽暗的石窟角落,拿著他的照身便不見了蹤跡。李斯馳騁一日疲憊已極,未曾挺得片刻,便靠著冰冷的石牆鼾聲大起了。不知幾多辰光,李斯被人搖醒,睜眼一看,煌煌風燈之下竟是蒙恬那張生動快意的臉龐。

“李斯大哥,今夜兄弟借你。走!”

一句話說罷,尚在愣怔之中的李斯被蒙恬背了起來,大步走出石窟,鑽進了道邊一輛篷布分外嚴實的輜車飛馳而去。一路轔轔車聲,李斯已經完全清醒,卻只做睡意矇矓一言不發。已經是咸陽令兼領咸陽將軍的蒙恬,以如此奇特的方式借自己,實在是蹊蹺之極。蒙恬不說,李斯自然也不會問。可是,究竟所為何來?李斯卻不得不盡力揣摩。大約小半個時辰,輜車徐徐停穩,李斯依然矇矓混沌的模樣,聽任蒙恬背了下車。

“李斯大哥,醒醒。”

“阿嚏!”李斯先一個噴嚏,又伸腰打了個長長的哈欠,再揉了一陣眼睛,這才操著北楚口音驚訝地搖頭大笑,“呀!月黑風高,陰霾嗆鼻,如此天氣能吃酒麼?”

“這是西門塢,吃甚酒,上船再說。”

“終究咸陽令厲害,吃酒也大有周折。”

蒙恬又氣又笑,壓低了聲音:“誰與你周折,上船你便知道!”

“不說緣由,拉人上船,劫道麼?”

“非常之時,非常之法,大哥見諒。”

“好好好,終究三月師弟,劫不劫都是你了。”

淡淡一笑,李斯便跟著蒙恬向船塢西邊走去。連日紅霾,尋常船隻都停止了夜航,每檔泊位都密匝匝停滿了舟船,點點風燈搖曳,偌大船塢撲朔迷離。走得片刻,便見船塢最西頭的一檔泊位孤零零停泊著一隻黑篷快船,李斯心頭驀然一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