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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6部分

“太子是說,決意要荊軻起程也。”

“先生!丹知你心志未改……然則,沒有時日了!”

荊軻長吁一聲,冷冰冰板著臉,顯然不悅了。

“先生副使,遣秦舞陽可也。”太子丹的催促之意毫無遮掩。

“太子能遣何人?”荊軻終於憤怒了,“秦舞陽無非少年殺人,狂徒豎子而已!縱然去了,亦白送性命!提一匕首而入強秦,若能殺人者皆可,何須荊軻哉!”荊軻怒吼著。太子丹不說話了。猛然,荊軻也不說話了。沉默良久,荊軻長嘆一聲道:“我之本意,要等一個真正堪當大任者,好同道上路也。今日,太子責我遲之。荊軻決意請辭,後日起程。”

太子丹抹著眼淚深深一躬,嘴角抽搐得好一陣說不出話來。

第三日五更雞鳴,白茫茫薄霧瀰漫了薊城郊野,三月春風猶見料峭寒意。待特使車馬大隊開出薊城南門,荊軻已經完全平靜了。看著副使後車威猛雄壯的秦舞陽似一尊石柱矗立在戰車緊緊抱著銅匣的模樣,荊軻一時覺得頗是滑稽。太子丹心思周密,三更時分送來一簡,說為避秦國商社耳目,已經與一班大吏及高漸離等,先行趕到易水河谷去了。上卿出使秦國,堂堂正正送別全然正道。荊軻不明白太子丹為何一定要趕到易水去,而且約定了一處隱秘的河谷做餞行之地。倉促上路,荊軻心緒有些不寧,也不願意去揣摩此等小事了。一過十里郊亭,荊軻立即下令車馬兼程飛馳。

堪堪暮色時分,終於抵達了事先約定的易水河谷。

荊軻在青銅軺車的八尺傘蓋下遙遙望去,只見血紅的殘陽下一片白衣隨風舞動,心頭不禁怦然一動。及至近前,卻見河谷小道邊一片白茫茫人群——太子丹與知道這件事的心腹大吏們竟都是一身白衣一頂白冠,肅然挺立著等候。遙見車馬駛來,所有人都是深深一躬。突然,荊軻眼前浮現出為樊於期送葬的情形,那日,太子丹人等也是這般白衣白冠……

一路麻木驟然驚醒,荊軻心頭驀然湧起一種莫名的悲壯之情。生平第一次,荊軻眼角湧出了一絲淚水。荊軻一躍下車,對著太子丹與所有的送別者深深一躬,一拱手一陣大笑道:“諸位活祭荊軻,幸何如之也!”

可是,沒有一個人跟著笑,河谷寂靜得唯有蕭蕭風聲。終於,一位大吏顫抖的高聲劃破了死一般的沉靜:“太子,為先生致酒壯行——”太子丹捧起了一尊碩大的銅爵,肅然一躬,送到了荊軻面前。荊軻大笑道:“荊軻生於人世,從來未曾祭祖……今日這酒,敬給祖宗了!”一句話未了,荊軻猛然哽咽,及至一爵百年燕酒嘩嘩灑地,荊軻的大滴淚水也情不自禁地打到了地上。淚水湧流的片刻之間,荊軻心頭一震,舉起大袖一抹而過,及至抬起頭來,已經又是豪俠大笑的荊軻了。

叮咚一聲,高漸離的渾厚築音奏響了。

高漸離沒有說一句話,只對著荊軻掃了一眼。

那是一簇閃亮的火焰!荊軻心頭驟然一熱,激越的歌聲便撲滿了河谷。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兮不復還——”

高漸離的激越築音,猶如戰鼓激盪著荊軻。在太子丹與送行者們的悲壯和聲中,荊軻不能自已地反覆唱著,悲涼悽然處,如同吟唱自己與世間的無盡苦難,太子丹與大吏們都哭成了一片;慷慨激越處,氣貫長虹如同勇士臨陣搏殺,所有的送別者都怒目圓睜,鬚髮撲上了頭頂白冠……

歌聲還在迴盪的時候,荊軻大步轉身登車。

荊軻一跺車底,軺車轔轔去了。

哭聲風聲縈繞耳畔,荊軻再也沒有回頭。

四、提一匕首欲改天下 未嘗聞也

若非李斯尉繚,秦王嬴政對燕國獻地實在沒有興致。

三個月前,頓弱的信使飛馬報來訊息:燕國迫於秦國大軍滅趙威勢,太子丹與上卿荊軻力主向秦國獻上燕南之地,以求訂立罷兵盟約。當時,嬴政只笑著說了一句,太子丹不覺得遲了麼?再也沒有過問。嬴政很清醒,即便弱小如韓國,滅亡之際也是百般掙扎,況乎燕國這樣的八百年老諸侯,割地云云不過緩兵之計而已,不能當真。及至開春,王翦大軍揮師北上兵臨易水,頓弱又是一函急書稟報:太子丹正式知會於他,申述了燕國決意割地求和的決策,不日將派上卿荊軻為特使趕赴秦國交割土地,懇望秦軍中止北進。頓弱在附件裡說了自己的評判:“燕之獻地,誠存國之術也。然則,秦之滅國,原在息兵止戰以安天下,非為滅國而滅國也!唯其如此,臣以為:秦軍臨戰,未必盡然揮兵直進,而須以王師弔民伐罪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