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後,我又遇到了他。”
“噢——”
風浪平息,田光飛下桅杆之時,那個血紅色的布衣身影已經不見了,只給田光留下了一種無盡的感慨。三年後,田光遊歷到衛國濮陽,遇到一個叫做蓋聶的舊交劍士。其時,蓋聶正在衛國做濮陽將軍,雖只有五千部屬,蓋聶卻也做得有模有樣。聞老友到來,蓋聶盛情相邀田光,給衛國國君衛元君講說劍道。當田光與蓋聶走進濮陽偏殿時,恰恰遇見一個士子正在對衛元君侃侃而論。令田光大為驚訝的是,此人正是那個斬蛟士!田光立即向蓋聶搖手止步,站在偏殿大柱後傾聽。田光又一次驚訝了——斬蛟之士講說的竟然是治國強衛之道,其氣度說辭不遜於任何一個天下名士!只聽斬蛟之士道:“衛國不滅,非以國力而存,實以示弱而存也。百餘年來,國君三貶其號,從公到侯,從侯到君,日漸成為一縣之主。荊軻以為,此為國恥也!荊軻生為衛人,願為我君連結諸侯,招募壯士,以復衛國公侯之業!”田光清楚地記得,白髮蒼蒼的衛元君只不斷長長地嘆息著,始終默然不語。斬蛟士見衛元君長吁短嘆一言不應,起身一拱手,說聲告辭,便大步出殿了。
“荊軻,還是策士?!”
“神勇其質,縱橫其文。質文並盛,寧非荊軻哉!”
“得與此人交,丹不負此生矣!”
“其時,我也做如是感慨。”
“噢?先生未在濮陽與荊軻結識?”
“然則,兩年後,我在趙國又遇荊軻。”
“噫——”太子丹只一聲又一聲地感嘆著。
當遊說衛元君的斬蛟士的身影消失在殿外廊柱時,田光久久凝視著那個永遠也不會忘記的身影,卻終於沒有追上去。田光知道,不逢其時,終不能真正結識一個奇人。可是,兩年後田光遊歷到趙國,又遇到了這個斬蛟奇士。那時,田光的舊交蓋聶已經憤然辭去了衛國的濮陽將軍,重新回到了趙國。其時,趙國抗秦正在要緊時刻。蓋聶欲圖結交天下一流劍士,結成壯勇之師,編入李牧軍抗秦。蓋聶的辦法是:邀魯國名劍士魯句踐來到故鄉榆次榆次,趙國城邑,今山西榆次以北地帶。,一起打出了“天下第一劍”的大旗,搭建一座較劍高臺,論劍較武以結交武士。適逢田光遊至榆次,蓋聶與魯句踐大喜過望,力邀田光共圖抗秦大計。田光委婉謝絕,卻也對蓋聶的壯勇之行很是讚賞,應諾為武士較劍做坐檯評判。不料,這時趙國民氣已見蕭瑟,數日間竟無一人來應劍。那日,田光正在臺後勸蓋聶、魯句踐收場,臺下卻來了一人。得執事稟報,蓋魯兩人精神大振,立時衝將出去,赳赳一拱手,便亮出了闊長的精鐵劍。
“壯士報國,非天下第一劍麼?”來人冷冰冰一句。
“無稱雄之心,不能報國!”魯句踐激昂慷慨。
蓋聶卻是目光凌厲地盯住來人,鐵板著臉一句話不說。
“私鬥聚士,大失士劍之道。”
“足下何人?如此聒噪!”魯句踐惱怒了。
“在下之名不足道。敢問,何為較劍?”
“取我之頭,便是較劍!”魯句踐一聲大吼。
蓋聶怒目相向,猛然一拍頭顱。
那人冷笑一聲,轉身揚長去了。
田光出來,一眼瞥見來者背影,不禁大為驚訝。
“噫!來人如何去了?”
“我怒目如電,懾他畏懼而去!”蓋聶神采飛揚。
“我怒聲如雷,喝他破膽而逃!”魯句踐志得意滿。
田光不禁哈哈大笑,一拱手走了。
……
“五年三遇!先生之與荊軻,豈非天意哉!”
“然,光與荊軻結交,終在薊城市井也。”
離開趙國,斬蛟士的身影老晃盪在田光心頭,他無心遊歷,回到燕國隱居了下來。三年後的一天,田光提著一隻陶罐去市中沽酒。在小石巷的酒鋪前,遙見三個布衣大漢醉倒在地,相偎相靠,坐於街中嬉笑無度。行人止步,圍觀不去。田光走近一看,其中一人竟是那斬蛟士,不禁大為驚訝。田光正在人圈外端詳之際,圈中一人卻將懷中大築晃悠悠抱起,臉泛紅光,叮咚敲打起來。另一人用瓦片敲擊著節拍,高興得哇哇大叫。斬蛟士則大張兩腿箕坐於街,兩臂揮舞,放聲唱道:“日出而作,日落而息,耕田而食,鑿井而飲。帝力何有於我哉!天下何有於我哉!”歌聲寬厚沉雄,幾同蒼涼悲壯的吶喊。周圍人眾不禁一片感慨唏噓。唱著唱著,斬蛟士笑得一臉醉意,不期然撲在擊築者身上,一陣鼾聲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