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各自會心地笑呵呵一句,拾掇了一個;而後便揮舞著大拳頭咬牙切齒,狗日的等著,這回教他永世趴下!其中意蘊誰都明白,前一笑說得是韓國,後一怒說得是趙國。秦國朝野人人都有預感,下一個準定是對老冤家趙國開戰。
長平大戰後,秦趙之間遂成不共戴天。其後數十年,趙軍漸漸復原,對秦軍戰績勝多敗少。儘管趙軍之勝都是防禦性小勝,秦人依然怒火難消。尤其近兩年之內,秦國又遭兩次大敗。儘管戰敗的秦軍是桓齕老軍而不是秦軍主力,老秦人也是大覺蒙羞。大爭天下,戰場勝敗是硬邦邦的強弱分野。秦軍第一強乃天下公認,卻在趙軍馬前連遭敗績,老秦人如何不憤憤然?秦人族群之特異,愈挫愈奮,愈敗愈戰。這種部族秉性,曾經在秦獻公時期發揮到極致。其時秦以窮弱之國成軍二十餘萬,死死咬住強大的魏國狠打進攻戰,使強大的魏國很是狼狽了一陣。若非那個拼死要收回河西失地的秦獻公突然死於戰陣之上,秦國就此徹底打光打爛亦未可知。秉性風尚所致,立國傳統所在,秦軍接連被趙軍擊敗,老秦人焉得不雄心陡起!由此,一股與趙軍再次大決的心氣濃濃地醞釀生成,進而瀰漫了秦國朝野。是秦人都看得清楚:滅韓之戰不出主力大軍,為的便是以主力大軍對趙大決。而今韓國已滅,秦軍銳師但出,只能是對趙大戰。
正當此時,秦國陡起波瀾。
春夏之交,滅韓訊息堪堪傳開,秦國隴西、北地兩郡突發地動地動,地震的古代說法,史書多有記載。!其後,兩郡又逢連月大旱,夏秋兩料不收,田野荒蕪牧場凋敝,牛羊馬群死傷無算,大隊饑民連綿不斷地流入關中。與此同時,秦王嬴政的祖母華陽太后也不期然病逝了。隨著突發災難,秦國情勢頓時為之一變。期間真正具有衝擊力的,與其說是天地災難,毋寧說是洶洶流言。隨著饑民流入,發自山東的流言鋪天蓋地傳來:秦國欲吞天下,此上天之報應也!秦王暴戾,逼死太后,秦若再興兵滅國,必遭滅頂之災!隴西地裂三百丈,秦人地脈已斷,秦人將絕矣!秦國已成危邦,將大肆殺戮在秦山東人氏以洩憤!如此等等,不一而足,災情被誇大得離奇恐怖,各種有關天象的預言、占卜、卦象、童謠紛紛流傳,言之鑿鑿。大咸陽的山東商賈們開始紛紛離秦,朝野人心一時惶惶不安。
“欲以卑劣流言挽回頹勢,山東六國異想天開也!”
一則則流言湧到案頭,秦王嬴政不禁一陣大笑。
李斯極富理亂之能,此時頗為冷靜,先與丞相王綰會商,再邀尉繚計議,而後三人共同上書秦王:請暫緩對趙戰事,先行穩妥處置不期之災,而後再慎謀戰事方略。秦王一番思忖,立即召集王綰、李斯、尉繚、鄭國等幾位在國大臣會商救災對策。就實而論,其時關中大富,蜀郡大富,秦擁兩個天府之國,財貨糧草充盈,兩郡災難並不能削弱秦國實力,饑民也不會給秦國腹地帶來多大沖擊。然則,若無大張旗鼓的應對之策,秦國局勢仍然很有可能被流言攪亂。一番會商後,嬴政君臣迅速做出了三則決斷:其一,基於秦法治災不救災之傳統國策,特許隴西、北地兩郡徵發饑民修築就近長城,糧草均由郡縣府庫支出,一俟旱象解除民即回鄉;流入關中之饑民,一律進入南山狩獵採藥自救,災後得回鄉耕耘放牧。其二,華陽太后高年病逝,依古老風習作喜喪待之,公告太后病情而後隆重發喪,特許國人不禁婚樂諸事。其三,在秦六國商賈、遊士與移民去留自便,不加任何干預。朝會一散,秦王王書與丞相府令連番飛抵各郡縣,同時在咸陽四門張掛公告。秦國法度森嚴令行禁止,書、令一到,上下所有官署立即實施。如此未及一月,突發災情與惶惶人心很快穩定下來,山東商旅與遊士移民也大都留了下來。
流火七月,嬴政下書在章臺舉行避暑朝會,專一會議對趙方略。
李斯總攬會議籌劃。慮及對趙戰事幹系重大,李斯請準秦王,將與會大臣予以擴充套件。在外大臣除了召回王翦、蒙恬、頓弱、姚賈四人,還特意召回了六員新軍大將:前將軍楊端和、前軍主將王賁、騎兵主將羌瘣、左軍主將李信、材官將軍章邯、輜重將軍馬興。六將之外,再特召國尉丞蒙毅與會。
看官留意,上述六將軍雖然年青,但都是秦軍嶄露頭角的主力大將,也是後續滅國大戰的各方統帥。前將軍楊端和持重縝密,是總司前方各軍的大將。前軍主將王賁是上將軍王翦的長子,少年從軍膽略過人,憑軍功自百夫長千夫長而一級級成為謀勇兼備的將才,軍中呼為小白起,歷來是一無爭議的先鋒大將。羌瘣乃林胡族人,是入秦胡人中罕見的騎兵戰將,熟悉李牧邊軍的騎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