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人能寫一筆工整的方塊字,應該歸功於嚴老師的戒尺。她以後,我不記得再有別的老師用戒尺了。嚴老師是個敬業的人,有一次她身體不好,咳嗽得紅頭漲臉,還是在課堂前站得筆直,一絲不苟地給我們上課。我很感激我的這位啟蒙老師。
“集體”在我少年時代佔著很重要的位置。我們每個年級有四個班,每個班四十幾個學生,從一年級到六年級我們一直在一起,只換老師不換同學。三年級有了少先隊組織後,我們班是一箇中隊。逢年過節學校演出節目,有詩歌朗誦、歌詠比賽什麼的,很多活動都是以班為單位,班與班互相競爭,我們班就演過“漁夫和金魚的故事”。我兒子圓圓在美國上小學每年都換班,同學都不一樣,沒有從小到大的一起成長的同班夥伴,我挺為他遺憾。
馬:你是不是班幹部?
葉:我當的最大的官兒是小隊副。
馬:我當過大隊宣傳委員。
葉:一個學校是個大隊,就那麼幾個大隊委,那你是全校“知名人士”了。我不是很活躍的人,在班上不顯眼,可是我對我們這個班集體很有感情。在三四年級的時候,我們班紀律特別差,有幾個男生特能搗亂,上著課能登上桌椅互相追逐,還滿教室扔“飛鏢”,把班主任老師氣得直哭。直到五六年級來了吳老師做我們的班主任,我們班的面貌才大改觀,變得越來越有向心力。在畢業前,我們班同學還和老師一起,共同編了一首“班詩”,把班上很多同學的“事蹟”都編了進去。有兩個比較調皮的男生,他們的名字裡一個有“龍”,一個有“虎”,這一龍一虎都被寫進了詩裡。因為是自己寫自己,大家都覺得很親切。畢業的時候全都戀戀不捨,最後一次班集體活動是包餃子,豬肉豆角餡,煮的時候成了面片兒湯,可大家吃得津津有味。
當時除了上課,班上還有許多課外活動。這些活動總結起來就是“玩”和“做好事”。到了高年級,很多玩兒的花樣都是由學生自己想出來的,吳老師做“參謀”,不包辦,給孩子們足夠的發揮空間。有一次我們到頤和園去玩兒一個像“找箭頭”的遊戲,但頤和園的空間比新華社大多了,有同學提前去,在各處做了很多不容易被發現的標記。我們找的時候覺得自己就像偵察兵似的,驚險有趣。在美國,我兒子參加過童子軍。他們的一些活動讓我想起小時候的少先隊。我覺得,在培養兒童的人際交往能力、組織能力和團隊精神方面,我們的少先隊不讓他們的童子軍,在鼓勵兒童自己管理自己方面比它要強。
少先隊員葉維麗。我們的小隊長、中隊長和其他班幹部都是同學選的。小隊長是實權人物,很多活動都是由小隊組織的。我覺得在我們少先隊的各級組織中,最有活力的就是小隊。小隊之間有很多的競爭,像那個在頤和園玩的遊戲就是小隊之間比賽。到了高年級以後,我們班盛行出壁報,在教室的後牆上有每個小隊的“園地”。各個小隊都想出奇制勝,對牆報的內容事先保密,下學後悄悄地到住在學校附近的同學家,一起找材料、畫版面。當時有份給小學生看的報紙,叫《中國少年報》,裡面科幻故事、自然常識什麼都有,給我們好多啟發。我小時候喜歡畫畫,我們小隊就讓我負責壁報版面的設計。有一次我想起頤和園長廊旁各式各樣窗子的形狀,有像壽桃的,有像扇面的,還有像一本開啟的書,就把這些形狀全都用在牆報的花邊上。那時候即使是像實驗二小這樣的好小學,學習負擔也不重,有很多課外活動時間,一直到六年級每天下課後我們還是有遊戲的時間,在操場上玩啊跑啊,遲遲不回家。
“平民學校”和“寶塔尖”(4)
離開小學以後,我也在其他“集體”生活過:中學,大學,工作單位。我唯一留戀的,就是我們小學的班集體。前些年我們班在紫竹院聚會,來了很多同學。照相的時候,先照全班合影,接著每個小隊分別照。30多年過去了,不需要提醒,人人都記得自己的小隊。過路的人聽著這幫人老大不小的,還大呼小叫地喊“第一小隊集合”,“第二小隊集合”,一定會覺得奇怪。我覺得又滑稽,又感動。我們班同學到現在還不時地聚會。一個集體能有這麼持久的凝聚力,讓我這個“海外遊子”十分感慨。
但實驗二小也有一些在別的學校不那麼突出的問題。我感覺中國社會有等級,是從實驗二小開始的,當然小時候不知道“等級”這個詞。其實新華社大院的生活也是分等級的,從住房上就能看出來。大概因為我家比上不足比下有餘,我的感覺不強烈。我對等級的感受主要是從學校裡來的。在學校裡,校長和老師從來不說這些,是同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