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燒了!把所有的一切都燒了!”塔立丹像瘋子一樣叫喊起來,“讓整個怛羅斯化為灰燼!”
背插白旗的斥候帶來了最新的訊息:大食人的大軍已距此不過二十里,其行軍隊伍綿延數十里。昭武胡人的旗號夾雜其間,人數當近十萬,聲勢甚為浩大。
高仙芝聽了只是咧了咧嘴。
眾將知道決戰在即,都屏息聽他號令。
“那就不追擊逃出城的賊軍了,鳴金收兵!”高仙芝習慣性地去扶腰間的佩劍,卻落了個空,不由皺皺眉頭,哼了一聲。“保大軍抽八百士卒並軍械糧秣交田珍領,留守怛羅斯,其餘各部退河右岸紮營結陣!”
眾將行禮應命而去。
待眾人散去,高仙芝才取了空空劍鞘,往身後別奏手裡一扔,“取本使的寶刀來!”一把橫刀遞了過來,兵器用麻布加塗漆做成的外彛���煤芎茫��吹貿鮃丫�芫妹揮惺褂黴�恕8呦芍ゲ鵒送鈴|,將橫刀掂了掂,三下兩下系在腰間,長長舒了口氣。“傳令李天郎,結營後立刻將那個大食俘虜送來中軍大帳!”
“留八百孤軍於怛羅斯,大將軍有何用意?”李嗣業忍不住出言問道,“對方大軍轉瞬即到,區區八百人……”
雖然高仙芝不會向對待別人那樣拿眼睛瞪李嗣業,但如果他睬也不睬你,那還是知趣收聲為妙。於是李嗣業將後面的話嚥了回去,默默跟在高仙芝的後面退過河去。損失的大纛還沒來得及補上,高仙芝的四周少了很多鮮明的色彩,彷彿鳳凰被拔了最美麗的羽毛,節度使的威風也因此消減不少。
頗有點鎩羽而歸的意味,李嗣業想。
“叫你送老父返家你偷回,令你帳前聽令你當耳旁風,連本軍使的令都不聽,好大的膽!”李天郎聲色俱厲地喝斥渾身血跡的馬鐧,“想得魚袋紫袍?哼哼,信不信先砍了你腦袋!”
馬鐧低頭跪在地下,噝噝吸了吸鼻子,一句話不敢說。他的腿邊,擺著三顆血肉模糊的首級。他所在的一隊弟兄,頭一批登上了怛羅斯城頭。
“傷到哪裡沒有?”李天郎揪住馬鐧的紅抹額,低聲問道,“怎的不戴盔?”
“仰攻城頭,戴盔礙事,小的給了別人了!”馬鐧怯生生地回答,“就傷了手臂皮肉,已然包紮……”
“到長騎隊來吧,留在我身邊,”抓起馬鐧受傷的手看了看,李天郎鬆了口氣,“我另派人接替你隊正之位。”
“謝將軍厚意,但某曾誓言與隊裡弟兄生死與共!望將軍成全!”馬鐧倔強的神情與其父如出一轍,“此乃家父言傳身教,囑某萬萬牢記之鐵律!”
李天郎將馬鐧的頭往後一扯,雙目直直盯住,“你再說一遍!”
“誓言與隊裡弟兄生死與共,此乃家父諄諄教導,聽聞承自將軍本人也!”馬鐧頭皮吃痛,但聲音卻是愈發高亢,“某決死不敢忘!”
頭上鬆了,李天郎背過身,半晌才揮揮手,“滾吧!”
馬鐧歡天喜地叩首,跳將起來,又聽得李天郎喝一聲“慢著!”趕緊又跪下。
“烏古斯,把我那套鎖子甲給這個不知死活的傢伙,”李天郎走開了,“穿在裡面,外面再套鎧甲,別忘了,狗東西!否則打斷你的腿!”
趙淳之掩埋好戰歿大食人的屍體,回來向李天郎覆命。正好看見馬鐧扛了一掛鎖帷子擦著眼淚過來,看見趙淳之,馬鐧不好意思地笑笑,手忙腳亂地跳上馬,禮也忘了行,飛般跑了開去。尾塵中飄來一段蒼勁的《朔風飛揚曲》:
萬眾一心兮,群山可撼。
惟忠與義兮,氣沖斗牛。
朔風飛揚兮,蒼穹飛雪。
旌甲蔽日兮,笑與君決。
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干犯軍法兮,身不自由。
號令明兮,賞罰信。
赴水火兮,敢遲留!
上報天子兮,下救黔首。
殺盡賊子兮,覓個封侯!
嘿呀!
覓個封侯!
“善哉,善哉。”趙淳之聞聲看看,是方才被自己弟兄抓住的一個漢人和尚。一個和尚單人獨騎地出現在大食人控制的河中,兩軍交戰的戰場,自然極有奸細的嫌疑。“此歌雖慷慨激烈。惟殺孽太重。你殺我殺,殺個沒完,以臭皮囊換臭名利,阿彌陀佛!輪迴輪迴!”
“你個臭和尚,聒噪個啥?”押解他計程車卒推搡他一把,“我看你就像奸細,呆會看將軍怎麼處置你!”
和尚也不爭辯,搖搖頭,不再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