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士卒不宜乘。朱棣說:〃人命至重,馬豈貴於人乎?今病卒不能行,不以馬載之,則遂棄之耳。戰用其力,病而弗顧,是愛人不如愛馬也,寧輟馬以乘之。卒既獲濟,馬復何損!〃傳統哲學中,從來就有一種思想,認為天地之間人為貴。一次,馬廄失火,孔子得知訊息,首先便問是否傷人。朱棣借題發揮;無非是說自己得了孔孟的真傳。
然而與之對壘的一方,同樣也舉著孔孟之道的旗幟。他們為維護朝廷,用血肉寫出了一個忠字。殺身成仁,捨生取義,絕不是一句空話。
燕軍攻破東平,守城的指揮詹璟被執 ,知州等長官都逃得無影無蹤了。本州有一位吏目,名叫鄭華。他本為臨海人,在洪武年間任行人司行人。建文初年被貶為東平吏目。官位雖變,君臣之義不變,官職雖小君臣之義不小。他眼見即將城破地失,深感有愧君恩。他對妻子蕭氏說:〃吾義可死,奈親老汝少何?〃是啊,他一死方便,撇下年老的父母年少的妻子豈不要受罪。心有上下君臣之義,豈無父子夫婦之情!這蕭氏也是個深明大義的,他對丈夫的壯舉極為感動,她說:〃君能為國,妾獨不能為君乎?〃蕭氏痛哭泣下,大淚滂沱。這淚既為丈夫的壯舉而流,也為夫妻的情義而流。無論如何,鄭華感到十分滿足,他能以身殉國,實踐他最高的道德理想,同時又能如此為妻子所理解,即使在九泉之下,他們還會在一起的。鄭華率吏民憑城固守,力不支,不食五日而死。
燕軍繼續向南進,正月十五日攻沛縣。本城知縣名顏環,字伯瑋,廬陵人,是唐代大書法家魯國公顏真卿之後,聰敏耿直,能文章,善事父母,友于兄弟,睦於族姻,鄉黨稱其六行無異辭。建文元年,朝廷徵求人才,伯瑋以賢良應選,受命擔任了沛縣知縣。燕王起兵之初,李景隆屯兵德州,淮北民終歲轉餉。顏伯瑋善為規劃,排程有方,使民不告勞而使德州糧餉不困。建文三年六月,燕軍掠濟寧,遊兵過沛縣,沛人竄匿,伯瑋設法招徠。後為阻止北軍南下,朝廷命於此地設立豐沛軍民指揮司。顏伯瑋乃召集民兵五千人,築為七堡,堅守待敵。但後來由於山東戰事告急,三千人被調去充實前線。所存僅疲弱不堪戰鬥之兵。這時,燕軍突然南下,伯瑋知力所不敵,便派遣縣丞胡先百夫長邵彥莊密至徐州告急。但援兵竟久而不至。伯瑋知道敗不可免,便命其弟顏珏、其子顏有為還家侍父,讓他們告訴父親:〃子職弗克盡矣!〃而自己下定決心與城共存亡。伯瑋徘徊庭下,壯志滿懷。來到察院,不禁題詩壁上:
第55節:百折不撓(39)
太守諸公鑑此情,只因國難未能平。
丹心不改人臣節,青史誰書縣令名!
一木豈能支大廈,三軍空擬築長城。
吾徒雖死終無憾,望採民艱達聖明。
他知道自己位卑人輕,其力難以挽回天下大勢,雖不敢想望垂名青史,但既為人臣便當盡臣節,而臨死猶不忘救生民於水火。二十二日夜二鼓,燕軍攻破縣城東門,守城指揮王顯竟開門投降了。顏伯瑋見自己盡節的時刻已到,便仔細服好冠帶,登上公堂,向南禮拜,痛哭大呼:〃臣無能報國矣!〃自頸而死,時年五十歲。古語云:〃謀人之軍,師敗則死之,謀人之邦,國危則亡之。〃伯瑋受百里之命,素志已定,視死如歸,實有古君子之風。他的兒子走到半路,不忍離開父親,又回到城中。在堂上見到父親已為國盡忠,悲痛而又感佩,毅然自刎於父親身邊,成全了自己的忠臣孝子之志。
燕軍進城,主簿廖子清、典史黃謙也都被執。燕將想釋放廖子清,子清不願偷生,表示:〃願隨顏公地下。〃慷慨就義,燕將又派黃謙往徐州招降,黃謙堅絕不從,也從容赴難。
燕軍進逼徐州,支將王聰進攻蕭縣。知縣鄭恕率眾拒守。城破,鄭恕殉難。這鄭恕,字本忠,乃浙江仙居人。其居鄉時治尚書,攻苦食淡,雖魚釜塵甑,未嘗萌幹求錙銖非所當得之心。一室蕭然,學徒數十人,惟端坐講授,皜皜乎高風勁節,無有半點虧缺。寧波知府聞其賢而貧,署為昌國縣學訓導。知府派人攜書幣來聘,鄭恕不願為官,偃蹇不欲接聘,朋友交相勸說,始就任 ,不久即升為蕭縣知縣,因留心撫民,為民所愛敬 。
在關鍵時刻能識別大義,甘願赴湯蹈火,沒有平日的修養之功是不行的。他們人在孔孟之鄉,心亦在孔孟之鄉,他們的言行絕不是為了給人看的,他們虔誠地忠實於自己的信仰。我們如果看一看能赴義守節者均為熟讀聖人之書的文臣,開城迎降或臨陣叛逃的多是習於鞍馬的武將,問題就更加清楚了。朱棣當然不能等同於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