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槽底下種禮大叔一聲喊:“每人加兩鍬,至多再挑兩擔就結束了!”大夥兒鼓起最後的力氣,擔著滿筐的土往上挪,秀華也添了兩鍬,搖搖晃晃還沒捱到半坡,突然“哎喲”扔掉了擔子,一屁股坐在了地上,頭上黃豆大的汗珠直滾,臉色刷白,兩隻手捂著小肚子直叫喚。大夥兒七手八腳把她抬到堤上,褲襠裡溼了一片。看她叫喚得緊,有人趕緊去喊工地上的赤腳醫生,過來問了幾句,年紀大的種禮大叔就冒出一句:“莫不是尿泡(膀胱)掙破了?”
那醫生一聽就慌了,連說:“有可能!有可能!”吩咐趕快找船到區醫院,“否則尿毒走開來就麻煩了!”
這時候卻起了北風,颳得臉上生冷,天陰沉起來,看來是要下雪了。有幾個人在附近的村子找到一條掛槳船,卻高低搖不響。柴油凍住了。忙用稻草把子燒了烘烤油箱,等開到工地這邊,已耽擱了個把小時,秀華連叫喚也叫喚不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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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顧莊》第五章8(2)
三十五里水路開了一個多小時,人抬上醫院,因拖了太久,醫生全力搶救,卻是沒有用了。
那一場大雪紛紛揚揚下了一整夜……
秀平幾乎是哭著講完她大姐秀華的故事的。她接著又哽咽地對存扣說,現在我大哥三十幾了,一條腿殘著,找不到婆娘了。不能做什麼事,脾氣倒很大,又濫抽菸,喝醉了就哭,還砸東西……他是心裡苦啊。如果能說上一門親就好了。但人家姑娘就是麻子癱子也不肯嫁他呀,他養不起婆娘……我二姐秀琴沒媒沒證地就跟人家跑了。還算不錯,兩個人借貸辦了個水泥預製廠,生意蠻好,但一年到頭沒幾趟回來,就是回來也總是撂個百兒八十的給我媽,陪媽一宿都不肯,她是不要這個窮家了……我爸走後,媽有隻眼睛就漸漸不行了。是哭壞的。爸走時眼睛沒閉上,他心裡舍不開呀。一輩子省吃儉用,病中也不肯花大錢抓藥,死了才發現他還攢著兩千多塊錢,這是他一輩子的積蓄呀……我媽一分錢都捨不得動,說是留給我出嫁用。媽現在就我這個依靠了。我大姐是最孝順能幹的,如果她還在該多好……
聽著秀平的述說,存扣心裡很難受。真是一家不知一家事,秀平太可憐了,家裡竟是這個樣子,他多麼想能夠與她分些憂愁呀。他認真想了想,說:“要你大哥到你二姐廠子裡撮撮忙不行嗎。就是看看門崗也成啊。”
秀平嘆口氣說:“你以為是什麼了不得的廠呢,姐姐姐夫都住在廠裡,要用啥門崗?再說我大哥這個人我是知道的,捧人家的碗就要受人家的管。我是去過姐姐家廠的,我姐夫對工友吆五喝六的,他哪裡受得人的臉色?有殘病的人都相當自尊。”秀平咬著嘴唇,手絞著辮梢兒。
“那你叫你哥學個啥手藝也好啊!”
“他有手藝的。他會補鞋。”
“這不是挺好嘛!莊西三麻子上揚州擺鞋攤,說好的時候一天能掙十幾塊呢。”
“我哥不行啊,他性格不好,不會處事。去年底他跟人家上東臺才做了幾天,就被那街上修鞋的找小痞子打了一頓……現在他死都不肯出去了。”秀平說到這裡把頭抵在膝彎上,眼淚又出來了。
看秀平這樣難過,存扣心裡突然湧起一種豪情來,對她說:“沒什麼!我們倆好好用功,將來一起考上大學。拿工資做公家人,家裡就什麼都好了。”
秀平抬起頭淚花盈盈地看存扣,眼裡放出喜悅的光:“你真這樣想的?你是說我們倆嗎?是哩是哩,我也是這樣想的哩!”她喜極,竟倚上存扣的肩膀,等反應過來,急忙坐直了,臉上羞得緋紅,抿住嘴笑了。
傍晚無風。河面平靜得像一面鏡子,偶爾有條魚在菱葉間跳起,發出“撲通”一聲水響。田野肅穆而安寧。夕陽把濃濃的油彩潑染在兩個孩子身上,遠遠望去,如一幀美麗的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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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吳窯》第一章1
一九八二年中考揭榜,顧莊中學考上十幾個高中。存扣和秀平分數高,被本縣著名的吳窯中學一起錄走了。
高一兩個班,分高一(甲)和高一(乙)。碰巧,存扣和秀平又分在了一個班,高一(乙)。
排位置時兩人稍微使了點技巧,成了前後排。秀平在前,屁股後頭就是存扣。第一次離開家到外面上學,人生地不熟的,兩個人感情上就更加的依戀,這是很自然的。
今年的新生,吳窯本鎮走讀的並不多,每班十幾個而已。主要是外面考來的學生。特別是男生多。於是女生住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