布。低下頭,囁嚅著,“對……對不起。”
“不要緊。存扣……我,我……高興!”秀平心潮難抑,一膽大,竟不由自主地挨存扣坐下了。
存扣慌慌朝門外看,說:“你、你坐你位置上。”
“我只坐兩分鐘。”秀平說,“你喜歡我,悶在心裡。我也是,不敢說。”
言畢,她頭低著,弄自己的辮梢,“哧哧”地笑。
“你、你坐到自己位置上……”存扣小聲求她。
“你是嫌我了……”秀平聲音中又帶著哭。
“不、不,我……我不嫌。”聲音像蚊子哼。
“你說的!你說不嫌的!”秀平聽存扣說不嫌她,驚喜之下一時情熱,上去抓住了他的手,熱切地說,“你再說一遍!你再說一遍‘不嫌’!”
“我不嫌,我不嫌。”存扣用另一隻手捋著汗,狼狽不堪,像在連連討饒。
“媽呀!”秀平鬆開手,走到前面的座位上。存扣的承諾使她心潮激盪,她受不住,趴在桌面上“嗚嗚”直哭。存扣在後面急得直叫:“有人要來了!有人要來了!”
秀平收住聲,回頭看存扣,說:“我上河邊洗把臉。”聲音那麼的溫柔,臉上帶著淚,竟自在笑著。存扣看得痴了。“你去吧。”他說。聲音也是柔柔的,嚇了自己一跳。
“嗯。”秀平聽話地答他,走到教室門那兒,又回頭對存扣一笑,笑得極其燦爛,露出一口潔白的糯米牙。好像故意似的,隨手“砰”地帶上門,把個傻了似的存扣關在教室裡。
《顧莊》第五章8(1)
農曆四月尾上的一個週末,下午放學後,等所有同學都陸續離開了,秀平和存扣才磨磨蹭蹭地出了教室。一前一後的,卻都不是往家走。中午,存扣就在文具盒裡看到秀平偷偷放的紙團兒,要他放學後到牯牛灣。秀平總是用這種遞紙條的方式通知他出去,地下黨接頭似的。她總能設計出約會的恰當時間和地點,三四回了,從沒被人發現過。存扣當然很願意和秀平在一起,跟以前和慶芸一起感覺完全不同,心裡是又新鮮又渴望。但一禮拜就一次,沒得多。存扣就很佩服秀平,啥事都能安排得週週全全,有板有眼,有理有節。存扣樂得讓她安排。有時他想,秀平要是自己姐姐,倒也蠻好。秀平真像姐姐。
牯牛灣風光無限。麥子見黃了,油菜籽結得飽飽實實,沉得彎了腰。夏收篤定豐收了。走過那個誕生情詩的地方時,秀平朝存扣扮了個鬼臉,調皮地笑了。雖然沒有了菜花,可秀平感到這裡永遠是美麗的。
兩個人在田埂間消消停停地走,說些閒話。有時一條埂走下來一句話都不說,兩人互相望望,眼裡心裡都是好,不需要多說話。走到河邊的一株歪脖子柳樹下,秀平在草地上坐下了。腿盤著,拿個右手背支託著下巴頦,朝著東北方一個地方久久地凝望。存扣順著她的視線望去,兩里路外一片蓊蓊鬱鬱的所在,有幾隻大鳥在上頭盤旋,“喳喳”的叫聲依稀可聞。不注意准以為那是幾戶人家的小村落,其實卻是顧莊東面人家的公共墓地。在鄉下,人住的村莊和祖宗亡人葬的墓地都是被各種樹木包裹著的,不熟悉的生人遠遠看去還真分不出來。存扣感到有些蹊蹺,說,你看那裡做啥呢?一面說一面也坐了下來。
秀平轉頭朝存扣深情地望了一眼,俊美的大眼睛慢慢地就蓄滿了淚水。她哽咽著聲音說:“我想我大姐來了……和你在一起,我就想我大姐咋就沒得我這樣的福呢……”
她就給存扣說了秀華的事。
一九七五年,冬季。照例要興修水利挑河工,每家出一個男勞動力。秀平哥從小得了小兒麻痺症,瘸三跛四的,自然不能去;而她爸那年一進冬氣管炎就發作了,喘得要老命,又去不了。沒人上河工,生產隊年終分紅是要扣錢的,他爸急得團團轉,沒有一點兒辦法。這時候,剛剛初中畢業的大姐秀華獨自在院子裡收掇起扁擔和泥筐,說:“我去!”
工地上插滿了各種顏色的旗子,人山人海。民工們打著震天響的號子,高音喇叭裡放著革命歌曲,熱鬧喧天。已做好的堤壩上用石灰水刷著“大幹快上,改天換地”、“農業學大寨”等口號,每一個字都比人高。在這熱火朝天的工地上,民工們其實是非常辛苦的:挑著一百四五十斤的泥擔子從六七米落差的壩底拾級而上,即便是精壯的民工也是感到吃力的。可是要強的秀華硬是沒落下一步。大夥兒對這位俊秀的姑娘不由心生敬意,在她身邊走的時候都頻頻向她翹翹大拇指。當這些民工們知道她是替有病的父親上河工的,更是為她的孝心所感動,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