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世上最奇異的生物,有帶殼的,還有朝各個方向伸出觸手的,色彩各異。還有的既是動物又是植物,如果被衝進內陸無法退回海里,乾脆就變成熱帶的蕨類植物。
“你想選哪兒?”他問車手,“要是現在一直朝前走,走進海水,漲潮時肯定會淹在一米深的水下。”
車手沒有回答,但她的所有枝條全部彎折過來,伸向大海,車輪有的打滑,有的轉來轉去,好像有點協調不起來。“咱們帶她靠近些。”過了一會兒,拉芙娜道。
他們走下一片相對而言還算平坦的珊瑚礁,到處是隻有幾厘米深的窟窿、水溝。“我向前遊一會兒,找個好地方。”行腳說。全體元件向珊瑚與水面交界處奔去——游泳這種事非全體成員一起動手才行。哈哈,幾乎沒幾個大陸共生體能一邊游泳、一邊想問題。大陸人大多認為下水會讓人發瘋。行腳現在明白,原因其實很簡單,聲音在水裡的傳播速度和在空氣中不一樣。震膜全沒在水裡,肯定和罩上無線電斗篷差不多,需要堅強的意志,勤加練習。有些人就是學不會。但島民向來是水中健兒,他們喜歡在水裡沉思冥想。拉芙娜甚至以為這些共生體是從鯨魚進化來的!
行腳來到珊瑚礁邊,向下望去。突然間,海浪好像變得不那麼友好了。他馬上就會知道,羅姆和他自己的記憶中有關戲水的部分是不是真的過得硬。他脫下衣服。
一下子全跳下去,最好一下子全跳下去。他鼓起勇氣,笨拙地一頭扎進大海。頭腦一陣混亂,幾個頭在水裡鑽進鑽出。全都埋進去。他腳爪亂舞,所有腦袋埋進水裡。每隔幾秒鐘,一隻鼻子便探出水面。我能遊!六個他甩開烏賊的糾纏,分頭滑出那些綠色的觸手。到處是嘩啦啦的水聲,像一個熟睡的巨大的共生體,不斷髮出組合內部交流的思想聲。
過了幾分鐘,他發現了一塊挺不錯的平地,全是沙,還可以避開波濤最兇狠的拍打。他叭嗒叭嗒划著水,隨著海浪向珊瑚礁游去——險些在礁石上撞折腿。全體同時出水是不可能的,只能一個個單幹。“喂,這邊來!”他向綠莖和拉芙娜喊道。兩人踏著白色沙石走過來,他則坐下舔著被礁石擦破的皮毛。“找到個好地方,比那兒的浪小多了。”他朝下面噴波吐沫的海面揮揮手。
綠莖向水邊滾近些,又遲疑著停下了。她的枝條沿著起伏的海灘擺動著。是不是需要幫忙?行腳正想走過去,卻見拉芙娜在車手旁坐下,斜靠著車輪。行腳來到她們身邊,三人靜靜地坐了片刻,人類望著大海,車手望著哪裡他說不大清楚,他自己則望著四面八方……一派祥和寧靜,就連隆隆潮湧和海浪聲也破壞不了這裡的寂靜……或許寂靜正是大海的聲音造成的?他覺得自己的心跳都放慢了,在陽光下懶洋洋的。每隻元件的皮毛上都沾著一層海水曬乾後留下的鹽粉。舔舔毛,修飾修飾,味道還不錯,可……哎呀,幹拉拉的鹽舔得太多了。這也是過去留下的記憶片斷,早就知道這滋味不好受。綠莖的枝葉輕輕橫過他頭頂,太細、太窄,遮不了多少陽光,只能算一種安慰。
他們坐了很久,久得行腳的幾隻鼻子上曬出了水泡,連深色面板的拉芙娜都曬傷了。
車手輕輕哼唱起來,良久,哼唱變成語言:“這片大海很好,島也很好。正是我需要的,坐下來,待一陣子,恢復本來的生活步伐。”
拉芙娜說:“多長時間?我們會想你的。”不是客氣話,人人都會想念她。雖說迷迷糊糊,綠莖仍舊是縱橫二號首屈一指的專家,在處理殘存的自動化系統方面沒人比得上她。
“按你們的標準,恐怕很長,幾十年……”她凝視著(?①)波濤,過了幾分鐘才重新開口。“我真恨不得馬上下去。哈,哈,這種情緒挺像人類的……拉芙娜,你知道,我的記憶體現在很混亂。我和藍莢在一起兩百年了,有的時候,他有點小氣,招人煩。但他是個最了不起的商人。我們享受過許多美好時光。至於勇氣,最後那一刻,連你們都能看出來。”
拉芙娜點點頭。(|。。)
“這一次旅途中,我們發現了一個最可怕的大秘密。我想,它深深刺傷了他,和最後那場……火一樣。你保護了我們,謝謝你。現在我希望能好好想一想,讓海浪和時間拍打我的記憶,理出個頭緒。有了這兩者,連這輛落後的慢車也能把記憶體整理清楚。說不定我會整理出一份記錄,把咱們這次冒險記下來。”
她摸摸行腳的兩隻腦袋,“還有一件事,行腳閣下,你們把屬於你們的這片大海交給我……但你們應當知道,藍莢和我懷孕了,我身上帶著許多我倆共同的種子。讓我留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