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茂兄恰恰姓李,莫非李衛公後人?今晚上切切不要睡死了。恐有紅拂夜奔的美事!”
這才叫扯淡呢,申時行可不是楊素,這李子茂也不是李靖,真的來一出紅拂夜奔,申首輔戴頂大大的綠帽子。再老好人也咽不下這口氣,還不扒了他的皮?
“諸位老兄,不要胡說八道,轎中人……”李子茂皺著濃眉低頭思忖,聲音頓住不再往下說了。
申府偏門開啟,官員們伸著脖子看,恨不得隨那乘香藤小轎一起進了申府,只可惜轎子消失在門內,偏門又重新關上。
對這位趙氏如夫人,幾位門政大爺的態度就不同了,等角門一關,同時搶上來諂笑:“姨娘回來啦?老爺在姨娘院中相候呢。”
奇怪,趙氏並沒有任何動靜,就連抬轎的轎伕、丫環和老媽子也有點古怪,抬著轎子轉過照壁,往裡頭一直進去了。
門子們面面相覷,都有點摸不著頭腦。
申時行的確待在趙氏清雅別緻的小院裡,兩個清秀可人的丫環服侍,一個捶腿,一個捏肩膀,桌上一杯霧氣嫋嫋的香茶,杯是哥窯的百圾碎,茶是西湖的明前龍井,水是玉泉山的甜水,當真好受用。
申首輔對趙氏的寵愛那是不消說了,他送走瘟神張四維、自己做到首輔,趙氏也有一份功勞嘛。
聽得外頭人喊姨娘回來了,申時行便擺擺手,讓兩名丫環停下,然後慢吞吞的站起來,踱著步子走了出去。
顯然,今天首輔大人的心情非常好。
香藤小轎抬進了院子,趙氏卻沒有掀開轎簾走出來,倒是那扶轎槓的丫環額角帶著幾滴熱汗,咬了咬嘴唇:“姨娘有話要和老爺說。”
又來古怪!申時行笑著屏退左右,走到轎邊低聲道:“若梅,又和老夫鬧什麼彆扭呢?”
這時候的申時行,態度那真是溫柔得無以復加,不管多麼睿智的老人,擁有一位青春逼人的妙齡女子時,都會比平時笨上許多。
“無情未必真豪傑,於今信哉!”轎中人哈哈大笑,竟是個男人聲音,把申時行嚇了一大跳。
轎簾掀開,走出的不是趙若梅,而是滿臉壞笑的秦林秦督主,他一記長揖到地:“申世叔,請恕小侄無狀。”
申時行氣不打一處來,吹鬍子瞪眼睛:“秦督主,何必做這等藏頭露尾的勾當!”
秦林眨巴眨巴眼睛:“聽說宰相肚裡能撐船,申世叔雅量高致,必定不會因此而怪罪小侄。”
申時行哭笑不得,暗道這秦林怎麼咋說都是他有理呢?敢情老夫再怪罪,就不是雅量高致,成小肚雞腸了!
“秦督主有事,大可登門拜訪,如此這般倒是別出心裁,哼哼!”申時行將袍袖一揮,冷哼數聲,扭頭就朝房間裡走。
秦林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倒也沒錯,到申時行這位分上,哪裡會因一時一事而生氣?想的就是謀大局、圖全篇!
當初秦林要對付死敵張四維,他也想送走這瘟神,自己來做首輔,所以雙方一拍即合,聯手施為做下一場大事業。
但現在局面不同了,申時行已經做到了首輔之位,他的性格往好了說是老好人,說難聽點就是軟弱、隨風倒、沒有明確的立場,所以他只求把首輔安安穩穩的做下去,並沒有像張居正那種站在風口浪尖撥弄日月的志向,也不願再和秦林一起搞風搞雨。
何況身為局中人都非常清楚,首輔大學士和東廠督主要是走得太近,有很多人不會安心的。
所以最近一段時間,申時行刻意和秦林拉開了距離,他認為雙方保持最基本的一點默契就行了,具體層面的交往不宜頻繁。
“我是當朝首輔,文臣頂峰,你是正一品左都督,總督東廠,也到了武臣頂峰,還折騰個啥?安安穩穩當官不好嗎?”
申時行是這樣想的,至於江陵黨的諸位朋友,戚繼光、曾省吾、王國光等輩,申首輔已經有意無意的把他們淡忘掉了,偶爾還會告訴自己,並不是自己對不住朋友,而是那些人被萬曆疑忌,實在難以起復,力所能及的幫幫他們,也就盡到本分了。
什麼江陵新政,他固然不會像張四維那樣除之而後快,卻也沒有進一步大力推行的打算,因循苟且,得過且過,做一天和尚撞一天鐘,我不得罪誰、誰也別來惹我,這就是申時行最真實的心態。
豈知樹欲靜而風不止,申時行躲著秦林,秦督主陰森冷笑:難道我不會自己找上門來?
他追上兩步,扯住申時行的袖子,笑道:“申世叔、申世叔,何以如此絕情?不看僧面看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