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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隆慶元年成為宰輔重臣已有十二年,隆慶六年一躍為顧命大臣,萬曆元年開始以帝師首輔身份執掌朝綱,至今也到了第七個年頭。
回顧過去,他任用戚繼光平息東南倭luàn,以封貢開邊為條件降服塞北俺答汗、三娘子,起用曾省吾、劉顯一舉dàng平了西南地區困擾帝國上百年的僰人之luàn,可謂赫赫武功。
實行考成法,效秦王執敲撲鞭笞天下,一時間從中央到地方風氣為之一改,即使遙遠的邊陲,也能雷厲風行的執行朝廷政令;裁汰庸官懶官冗員,jīng簡官僚隊伍,把渾渾噩噩之輩打發回家;推行一條鞭法,清量土地、抑制兼併、消除苛捐雜稅、降低百姓負擔,可謂煌煌文治。
像一位聰明睿智的老船長,張居正牢牢把握著龐大帝國前進的方向,駛向他預定的目標。
當然,如果誰敢質疑他掌舵的權力,敢質疑大船行駛的方向,這位霸道的老船長,也會毫不猶豫的用最簡單有效的辦法堵住他的嘴巴,甚至將他推落船下。
多少反對他的尚書、shì郎、將軍,甚至同為宰輔大臣,都被他以種種權謀手段革職、流放……
但這次,他遇到了難題,因為他唯一的nv兒已在書房外面跪了整整五個時辰,生生阻住了他親筆所書,一旦發出去便有雷霆萬鈞之效的鈞旨。
手指頭在墨跡早已乾透的鈞旨上敲擊著,良久,張居正一聲嘆息:“徐子升,我處處強過你,唯有這一條,只好對你甘拜下風了。”
張敬修、張懋修惴惴不安的站在旁邊,聽到徐子升的名字先是心頭一緊,又聽得父親自承不如,方才大大的鬆了口氣。
徐階字子升,嘉靖年間的一代名臣,對張居正有提拔之恩。這位徐閣老畢生最轟轟烈烈的一件事便是鬥垮jiān相嚴嵩和嚴世蕃父子,為了麻痺嚴嵩,他將嫡親孫nv許配給嚴世蕃的兒子做妾,鬥垮嚴家之後為了表明立場又毒死了這個可憐的孫nv。
虎毒不食子,若在普通人家這叫人倫慘變,但朝堂之上從無sī德,徐階所為反而要被贊為壯士斷腕,為了扳倒jiān相嚴嵩不惜犧牲嫡親孫nv,實是忠烈之極!
張居正自承不如徐階,他畢竟不是徐階。
張敬修把腰一彎,勸道:“父親大人,小妹說那秦林有經天緯地之才,或許略為言過其實,但以孩兒看來,他實有dòng徹幽冥、審yīn斷陽之能,父親愛惜人才……”
“人才,人才!”張居正冷笑起來:“為父鬥垮、放逐的人才還少了嗎?高拱、海瑞、艾穆、吳中行還有趙用賢,哪一個不是人才?不能為我所用,甚至站在新政的對立面,這種人的才幹越大,危害就越大,越要及早除去!”
張敬修朝弟弟使了個眼sè,儘管明知父親已起了雷霆之怒,但為了小妹,也是為了朋友,他倆總要盡到最大的努力。
哥哥閉口不言,張懋修又接著道:“以孩兒愚見,秦林和海瑞、艾穆等人大不相同,以前聽他對新政的議論,似乎並非一味反對,而是有他自己的看法。”
張懋修撓撓頭,不敢再往下說,事實上有時候和秦林閒談議論,他甚至覺得秦林對改革的觀點比父親還積極,想走得更遠。
張居正卻會錯了意,拈著鬍鬚連連冷笑:“老夫且不拿他做一介武夫看待,就算他是宋提刑復生、包龍圖再世,那也只是斷案之能吏、守成之賢臣,對改革新政、變法圖強不世大業又能有什麼見解?我看秦某人也是陳詞濫調,多半在江南沾了些文人酸氣,想頂撞老夫來沽名賣直!哼哼,道不同不相為謀,這話說的可真好聽!”
兩兄弟對視一眼,知道老頭子這次是動了真怒,作為一言九鼎的首輔帝師,多少尚書、都督都不敢忤逆其意,巴巴的親筆寫了一封書信、隱約間還透lù了招婿之意,被秦林拒絕了不說,他還跑去把王本固宰掉了……
張敬修是長子,隱約從父親話裡聽出點口風,忽然心中一動,故意挑道:“王本固真是死了都在害人,父親為了已死的老賊,和有意招攬的青年才俊反目,小妹也不懂事,就此鬧起來,卻是何苦來哉?”
“王本固算什麼東西?”張居正不屑一顧的撇了撇嘴,唯一的nv兒跪在mén外,他也有五個時辰沒休息了,喝了口茶,róu著太陽xùe沒好氣的道:“那秦某人忒地大膽狂悖,嘿嘿,竟然退掉老夫的手書,他把老夫看作什麼人了?難道他以為老夫以首輔帝師之尊,還要拿nv兒和他做jiāo易嗎!?是可忍孰不可忍!”
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