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至今還時好時壞,牽動著一家人的心——水娟當然不願意悲劇重演。年卓兩家幾十年冤怨相結愈演愈烈,丈夫與卓守則又正處在你死我活的當兒,假如卓守則娶了華雲,華雲做了卓家的新媳婦,後果絕對是不可預料的。她有心找華雲勸說幾句,想想十幾年的恩怨風雨,華雲既然動了真情,哪兒是幾句話勸得了的!那就只有告訴丈夫,讓他有個心理準備。拿定主意,要等的就是年傳亮了。可一直等到十二點,兩張眼皮粘到一起,她也沒能等到丈夫的影子。
過龍兵 第七章(3)
那時候年傳亮的心思都撲在蓋小中國樓上。小中國樓對的是小洋樓。打從小洋樓蓋起來年傳亮就失去了安寧。原本說不講階級,地主資本家和貧下中漁都是村民了,可到底年傳亮是書記,卓守則是平頭百姓,什麼時候也坐不到一條板凳上。小洋樓一起,出門一抬頭、走路一轉身就在面前晃悠,那關係一下子就被顛倒了,連做夢卓守則都是一副頭大腰粗、挺胸直背的架勢,年傳亮反倒跟淋了雨的紙人似的,露出的全是嶙峋和猙獰。這是一個巨大的威脅,克服不了這個威脅,年傳亮的這個書記就休想當得安穩滋潤。小中國樓就是在這種情況下被提上日程的。可蓋小中國樓哪兒是件容易事,那天他為著四百號水泥的事兒一直忙到下半夜兩點。回家見水娟睡得正香,就悄沒聲地躺下了,躺下聽水娟那邊嘆了一口氣才問道:“還沒睡著?怎麼了這是?”
水娟翻過一個身,把一隻胳膊搭到他身上說:“華雲和卓守則的事你知道了?”
“又是那封信?”幾天前,年傳亮就聽說了卓守則派人送信的訊息,“我讓人問了,全是那些老孃兒們瞎嚷嚷。”
“瞎嚷嚷?我怎麼聽著不假呢?”水娟說,“我是擔心以後那關係……要是讓晨軍他爺爺奶奶知道了,還不知惹多大麻煩呢。”
年傳亮已經粘在一起的眼皮被撕開了:“這是誰說的?華雲?”
“誰說的你別管,反正假不了就是。”水娟說,“華雲頭午還看過信,還激動得不知怎麼好呢!”
“哦?”年傳亮一個翻身坐起,穿起衣服來了。
“你這是幹嗎,不睡覺了?”
“讓人家掏到老窩了,還睡的他媽那個腿覺!”年傳亮一邊下床一邊咬著牙根子說,“小子!這一次要是讓你遂了心,老子這個年字就得倒著寫啦!”
緊急對策,天亮時年傳亮敲開了鎮黨委書記的家門,說是急等著要一個報考大學工農班的名額。大學工農班正辦得紅火,鎮上每年都有一個推薦名額。鎮黨委書記被攪了好夢,沒好氣地說:“你早幹嗎去了?春天你不說想不起推薦誰嗎!”年傳亮說:“春天是春天,這一會兒我可是急用!”鎮黨委書記說:“急用我也解決不了,鎮上的名額給了燈具廠你不知道?”年傳亮說:“知道是知道,我是想請鎮上幫著說句話,今年先給我,明年我保證還他就是了!”鎮黨委書記說:“你說得好!人家已經停產複習了半年,不跟你拼命才算怪啦!”年傳亮急得跺起腳來:“要你這麼說,我是非栽不可了!”就把卓守則怎麼寫信求婚,華雲怎麼動了心思的情形說了一遍。鎮黨委書記說:“那不是好事嗎?說不定哪天也給你蓋一座小洋樓呢!”年傳亮說:“別,你還是幫我想想辦法吧!”鎮黨委書記說:“縣教育局苗局長是我同學,要不我領你去問問還有沒有空名額?”年傳亮說:“哎呀,這可太感謝你書記啦!”
海牛鎮離東滄城十四里,年傳亮和黨委書記每人一輛腳踏車,剛好趕到上班時把苗局長堵在辦公室裡。苗局長的腦袋搖成貨郎鼓子,說:“沒有,絕對沒有!名額那麼緊,我要是留到現在,頭上早叫人砸出窟窿來啦!”見年傳亮差點急出淚水來,想了想又說,“要說空名額也確實有一個,是展書記給省裡一位處長留的,到底要不要還沒準話。就是你得找展書記去。”
年傳亮眼睛一亮,隨之又暗下了。為著華雲,展工夫冷落了他好多年壓制了他好多年,如今再去求展工夫,他實在說不出多麼?惶。可以眼下的情況要挫敗卓守則,唯有讓華雲離開東滄一條路了;而讓華雲離開東滄,唯有送她去上大學工農班一條路了:因為原本是東滄一中數得上的好學生,華雲對學校和學生生活的留戀年傳亮是再清楚不過的,假如能夠得到一個進大學深造的機會,華雲是絕對不會放棄的。可如果……一座小洋樓已經讓年傳亮喘不過氣兒,倘若華雲再成了小洋樓的女主人,那才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沒有一天好日子過了!
那就只有找展工夫!只有……年傳亮忽然想到展重陽:當年他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