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中有一萬人——亦即每百人之中就有一人是異國人。
空海等從日本來的遣唐使一行人抵達長樂驛時,是十二月二十一日。
長樂驛,位在長安前一站的停泊點,距離長安五公里。
旅人——特別是從外國而來的使節,都在此卸下旅裝,換上正式服裝後才進入長安城。
不過,並非立刻就能進城。
得在長樂驛等待大唐朝廷的指示後,才能進城。
同此十二月裡,吐蕃、南詔的使節團也要入長安城。
空海一行人,登上長樂坡、由春明門進入長安。
一行人所被分配的宿舍,則是宣陽坊的官宅。
空海和橘逸勢,終於住進長安之時,長安已有異象發生。
話說回來。
時間是在——空海等一行人還在福州,劉雲樵宅邸出現妖怪不久之時。
八月——
滿月之夜。
徐文強帶著滿足的神情,信步于田野之間。那是一片棉花田。
已經綻開的白色棉花,在月光下點點可見。
棉花田位於驪山之北。
現在,徐文強信步之處,放眼所見的棉花田皆為他所有。
每年這個時期一到,徐文強總愛在夜裡,獨自一人來到田間眺望棉花。
一邊眺望一邊思考。何時採收棉花?五天後?還是七天後呢?
邊走邊思考。如何處置這些棉花呢?能夠換得多少銀子?換成銀子後,又該如何花用呢?
一邊思考這些問題,一邊信步而行——是他的一大樂事。如此一整晚也不厭煩。因為是夜裡,且是滿月之夜才不厭煩。
白晝固然也可以瞭解棉花長得如何。不過,棉花將如何流入市場、如何被使用、可以賣多少銀子、這些銀子如何花用等卻是看不到的。
夜裡,這些問題都可以獲得答案。
徐文強的棉花,向來頗獲好評。其中,又屬這附近的棉花更好。
在此處走著走著,答案就都出來了。
棉花到底想在何時被收成?又希望如何被使用?這些答案都會在內心浮現。
徐文強認為,自己是為了聆聽月光下棉花們相互交流的自言自語而來的。
傾聽棉花的心聲。自己只是依照棉花們的願望去完成。
在還不清楚它們的願望時,三晚、四晚,都要持續到這田裡來。
今年會如何呢——
徐文強一邊思考,一邊信步而行。
月光下,斑斑點點的棉花白,徐文強看來有如閃耀著黃金光輝。
風,微微地吹。
似有若無的風,似乎吹動了棉花葉,又似乎靜止不動。就是這樣的風。
棉花葉和泥土的味道,已經完全溶入夜氣之中。
走著走著,忽然聽到不知從哪兒傳來的聲音。
“喔……”低微的聲音。
好像被微風吹動,葉子和葉子相互摩擦的那種隱約聲音。
剛開始時,徐以為是自己多疑。然而,並非自己多疑,最初聽到的“喔……”的聲音還在持續著。
“喔……”
“喔……”
到處都響起同樣的喃喃細語。
好不容易才聽出這似有似無的聲音,大概只有風吹動田裡的葉子“唰”的聲音的十分之一、隱隱約約的聲音。這如同細語般的聲音再次打進徐文強的耳朵。
“滿月之夜喔……”
“滿月之夜喔……”
細語般的聲音又響起了。很明顯地,和棉花的聲音是不一樣的。
徐文強所謂的棉花聲,好似充滿某種力量,讓他一走到這田裡,就會感動到發現內心深處的語言。
現在,徐文強耳邊響起的聲音,完全不一樣。
“不出來可不成啊!”
“不出來可不成啊!”
“嗯。”
“嗯。”
“嗯。”
“嗯。”
摻雜著蟲鳴聲,“嗯”的回答聲,此起彼落、響遍周邊。
徐文強環顧四周。根本沒有半個人影。好像草叢裡的蟲鳴,變成人的聲音。
“何時好呢?”竊竊私語般。
“是啊!何時好呢?”有聲音回答。
“那日的翌日好了。”
“那日的翌日嗎?”
“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