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海對李白的認識,應該是入唐以後的事。
不過,彼時,李白的詩文集尚未編纂成冊,無怪乎空海不曾讀過這闋《清平調詞》。
但是,關於詩人李白的評論,他應該有所耳聞了,譬如杜甫《飲中八仙歌》中所記載的:
李白一斗詩百篇,長安市上酒家眠。天子呼來不上船,自稱臣是酒中仙。
這樣的文史知識,空海應該也有吧。
“原來如此,若是謫仙的詩,也就無怪乎了。”
空海望著紙張說。
謫仙——也就是被貶下凡的天上仙人。
這是賀知章對李白詩才的驚歎,將李白譽為“謫仙”,因而有此稱呼。
“到底誰告訴牡丹這首詩的呢?”空海問。
“是白官人。”
牡丹答道。
“哎呀!就是上次提到的白官人嗎?”
玉蓮恍然大悟。
“白官人?上次你們拿他的詩給我看的那位嗎?”空海問。
不久之前,空海和逸勢來到胡玉樓時,聽玉蓮和牡丹談起有位客人,經常要玉蓮準備筆墨,以備寫下像是詩的東西。
這位客人,姓白。
空海見過這位白姓客人所丟棄的紙張,紙張上寫著詩文。
那可能是某長詩的起首,光看那幾行,就可推測作者懷著滿腔熱情,絞盡腦汁想要完成這首尚未寫成的詩。
“是啊。”
牡丹點點頭。
“原來如此,難怪覺得眼熟。”
空海露出“若是這人會背誦李白的詩也不奇怪”的表情,喃喃自語。
“我看到這首詩時,想到或許白官人知道——”
牡丹開朗地說,
“剛好白官人要回去了,在他離去之前,我趕著把空海先生那首詩拿給他看。結果……”
接著,牡丹嗓音一變,模仿白官人的口氣說道:
“啊,這是李白翁的《清平調詞》。”
“白官人,整首詩您都知道嗎?”牡丹問道。
“知道。”
於是,就準備筆墨拜託如此回答的白官人,寫下方才的詩。
“那麼,白官人呢?”空海問。
“寫完後就離去了。說是要到某處——”
“問過他這首詩是何時寫的嗎?”
“對不起。我漫不經心,並沒想到……”
“沒關係,牡丹。只要能知道是李白的《清平調詞》,就十分感激。其他的事,我想可以自己去調查。”
“空海先生感到開心,我也覺得很高興——”
“你們說過白官人是一名官員。”
“是的。”
“大名是什麼呢?”
“居易。姓白名居易。”
“白居易……”
空海喃喃說道。
白居易——字“樂天”。
一年後,白居易以“白樂天”之名,發表長詩《長恨歌》,在長安詩壇聲名大噪。
不過,此時的“白樂天”還只是個名為“白居易”、默默無聞的小官吏。
同時,空海也只是從東海小國——倭國——來此的無名留學僧。
漢皇重色思傾國
空海看過這首詩的第一行,正是題為《長恨歌》、描述玄宗和楊貴妃愛恨故事的起首句,但空海還不知道此事。
白樂天,時年三十四歲。
沙門空海,時年三十二歲。
白樂天還是個把《長恨歌》構思深藏內心,正想一展才華於世人面前的無名青年。
而空海,也還是個念想理解宇宙之法,而來到長安的無名沙門。
不久之後,空海帶回日本國的密宗體系,將成為日後改變日本宗教史的強大力量,這是連當時在場的逸勢做夢也料想不到的事。
只有空海,把這野心暗藏在自己心中——
“我要到馬嵬驛。”
翌日清晨,空海如此說。
“為何突然要去——”
逸勢大吃一驚。
逸勢知道空海昨晚燈火未熄,不知徹夜在查些什麼。
昨天晚上,空海和逸勢知道《清平調詞》的作者是李白後,早早就步出胡玉樓。
空海在此和逸勢告別。
“我想去找些東西。”
空海如此告訴逸勢後,就不見蹤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