衣著凌亂,披頭散髮,臉頰長出雜亂的鬍子。
怎麼看也不像是大唐天子。
順宗身子東倒西歪、踉蹌而行,四周侍從想上前扶持,他卻發出野獸般的叫聲,甩開侍從伸出的手。
順宗唇邊咕嚕咕嚕冒出細小泡沫。
與此同時,野獸般低吼、呻吟的聲音,不時自順宗唇邊流瀉。
有時——還咯咯地粗聲喘氣。
此時,惠果首度停下唸咒。
鳳鳴、志明兩人也閉住了嘴。
惠果扭轉過頭,望向順宗。
接著叫了一聲:“皇上。”
然而,順宗似乎沒聽見惠果的聲音。
步履蹣跚,繼續朝護摩壇走去。
“格格……”
“嘻嘻……”
“嘎嘎……”
順宗低聲獰笑著。
“鳳鳴。”
惠果呼喚來自吐蕃、在青龍寺修行的鳳鳴。鳳鳴默默起身。
他跨步走到順宗面前,正打算伸手搭在順宗肩膀時,“嗚嚕嚕……”
順宗喉嚨深處發出聲音。
然後,順宗竟變成狗的模樣,四肢趴在地板之上。
他翻掀唇嘴,露出汙黃的牙齒。
一瞬間,順宗突然移動了身子。
方才步履蹣跚的模樣,一如謊言般令人難以置信,順宗四肢落地,竟在地板上賓士,迅速跳躍至護摩壇前面。
然後,向塗抹有自己鮮血的牛肉撲奔過來,齧咬住散發出腐臭的肉塊。
牙齒貼在牛肉上,咬噬撕碎,吞落肚內。
嘎吱嘎吱作響。
情景十分詭異。
順宗身影,宛如飢不擇食的餓鬼。
“是時候了——”
惠果喃喃自語,這回,他也站起來。
惠果制止鳳鳴挨近順宗,說道:“我來。”
便自己跨步走向順宗。
順宗全身摟貼牛肉,正狼吞虎嚥著。
惠果走到順宗跟前,停下腳步。
“真是悲慘啊,皇上……”
語畢,惠果彎下身子,向順宗伸出左手。
結果——順宗撲向惠果的左手,出其不意地朝手背咬了下去。
惠果卻沒叫出聲。
他用溫柔眼神凝視順宗,任由順宗啃噬自己的手。
惠果眼中淌下一、兩道淚水。
“沒關係,您放心吃吧。”
惠果慈愛地說。
“人的心中,本來就有這樣的稟性。正因如此,您才會中咒,也正因如此,人也能成佛……”
惠果一邊說,一邊把右手貼在啃咬手背的順宗後腦上。
“現在,我讓您舒服一點。”
惠果撥出一口氣來,右手輕按順宗後腦勺。
瞬間——順宗伏臥在地。
“皇上……”
眾隨從趕忙上前,順宗已在惠果腳下蜷曲成團,靜靜地打呼酣睡了。
空海在西明寺自己的房裡。
自方才起,他便坐在靠窗書桌前,一直奮筆疾書。
橘逸勢孤伶伶地坐在空海斜後方,一種略感不滿的神情掛在臉上。
自窗邊望去,庭院春色一覽無遺。
槐樹新綠搖曳,牡丹也開始綻放。
西明寺是長安屈指可數的牡丹名勝。
由於牡丹花季裡,西明寺也對一般人開放,賞花客應該很快便會把此地弄得熱鬧異常。
“喂……”
逸勢自空海身後喚道。
“方才起,你一直在寫些什麼?”
“種種事。”
空海頭也不回地響應。
他說話的口吻,聽來有些喜不自禁。
“種種事,是什麼事呢?”
“就是種種事啊。”
“光說種種事,我怎麼聽得懂。”
逸勢鬧彆扭地響應。
然後——
“原來如此。”
空海在書桌上擱筆,終於特意轉過身來。
“原來因為我不理你,所以你覺得很無聊。”
空海嘴角浮現一抹笑意。
“才、才不是這樣。”
“那,不然是為了什麼?”
“我是要你告訴我,你在寫些什麼。你卻故意賣關子不肯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