循,知非儇薄子。略審詰,即伏地哀叩,歷述生平。問何故潛逃,曰:“童子謹遵主政公諭,實不知無籍遭攻訐者是何等罪,故逸耳。”太守恍然,甚憐惜。既而飛寸楮下,曰:“非面試不足信。”生即就寸燭下,立成佳制,如宿構。再試他題,益工。守且閱且賞曰:“惜子他去,否則又冠軍矣!國家取真才,何曾蓋以資格限。當來應二復,容擢汝。”試事畢,欲取置第一人,格於例,遂列第二。
主政歸,攜謁太守,又為守詳述其曾作沙彌事。太守笑曰:“第能院試獲雋,我當玉成一佳話。”請畢其說,曰:“僕蒞任時,道出毗陵,內子詣惠泉尼庵酬香願,愛一雛尼,貌豔而慧,且精律呂,解吟詠,亦老尼所遺,茫無來歷者。觀主因尚守雌,居奇貨,內子不吝,購之歸,名曰巧巧。頃已及笄,意欲配賢阮為婦,不幾如佛經之迦陵共命鳥耶?”主政拜謝曰:“且看渠院試若何,倘如期望,求應金諾也。”
院試揭曉日,太守傍徨中庭,蹀躞不已。夫人攜尼婢出,驀見,驚詢之,應曰:“孫家小沙彌也。”夫人軒渠。婢不知前日事,亦掩口笑葫蘆。突捷音至,守急問訊曰:“其孫家小沙彌耶?”左右對曰:“然。且冠全軍。”守為之舞蹈大樂。明日,生雀頂青衿來謝。叩中庭。守喜曰:“汝來耶?”立命更章服,妝巧巧出,與交拜,成嘉禮。生辭曰:“身無立錐,家無四壁,安對芙蓉?”曰:“為汝籌之久矣。”呼鼓樂採輿二,送小夫婦歸第,至則畫室縈紆,几榻明潔,青廬中所需者,罔不措備,皆太守功德也。
越兩日,哭告於懋公塔,泣謝於主政公門,函謝順昌守,歸寫懋公李守黃守夫婦像,虔祀之如神。主政旋捐館,生為之服心喪。黃太守遷豫之廉訪使,走送三百里。迂順昌,省假父,得厚贈歸。歸則閉雙扉,對麗偶;生每作書畫,署款必曰“風萍”,或曰“昔美玉”,或又曰“當年拾得子,”老不忘也。且深知孫亦非己真姓也。女笑曰:“郎名忒瑣瑣,黃公曾以我兩人比佛家迦陵鳥,郎盍名曰迦陵生,妾即名曰迦陵女?”生大喜,如其說。閨中時以圍棋猜謎賭酒角韻為樂。生間習制藝,女即阻撓,曰:“俗極矣。”曰:“我亦知其俗,然讀書人非借文章吐氣,何以報知己?”曰:“是誠如繭之自縛,蛾之自投,幸俗障不深,急需解脫。妾非誇詡,郎以妾為婦,即勝於封萬里候也。”女本工琴,因授以彈琴譜,使昕夕領會。一曰春水艤槎曲,覺清風泠泠,挾襟袖作凌波舞也。二曰清夜聞鍾曲,覺梵王宮殿,如在枕畔也。三曰窮途自傷曲,覺風塵骯髒,落魄人歧路徘徊也。四曰水窮雲起曲,覺別有天地,打槳桃花深處也。五曰採鳳雙飛曲,覺雲路迢迢,將攜手而上霄漢也。六曰仙心無恙曲,覺海濤洞,驀證三生也。更請其餘,曰:“只此六章,可示世上人耳。”生學之年餘,竟能與女對鼓。綠窗靜,雛婢焚香,逸韻若?,真不知為人間天上。
一夕,君絃斷,女大驚曰:“殆矣!昔黃公以我兩人為共命鳥,今作比翼禽飛去可乎?妾嫁尚未一歸寧,郎送妾去,借逋紅羊劫,何如?”曰:“卿前對黃夫人云無來歷,今何又有家?”曰:“嘻!世豈有無來歷者,特一履塵,即忘卻真面目耳!”生不深信,意頗猶夷。女以丹藥一粒,使吞服。生忽啞然笑曰:“咦!卿真欲歸耶?某亦隨之逝矣。”僕婢問娘子家在何處,曰:“遠甚,不願從行者請遣之。”翌即束妝攜兩婢,各跨一衛,冉冉向東去。近有鍾離人自海上採藥回者,雲海上有桫欏島,產藥最夥,石徑崎嶇,頗不良於行。一日甫艤舟,忽見迦陵兩婢子,蓬頭赤足,走島上如飛,追之莫能及。
懊儂氏曰:迦陵生之遭遇,不為不苦;迦陵生之來去,不為不奇。獨是浩劫將至,迦陵女能預知之,而預避之。卿其仙耶?吾嘗謂佛子斷人慾,真苦惱眾生。若舉世盡趨其教,恐佛種斷矣。今觀迦陵仙偶,益信曲躬之樹不誣,吞針之戲不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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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集卷二 劉子儀膏藥
國初,吾鄉有劉公子儀,老學究也。授蒙為業,困頓不支。貨所居大廈,得值,另卜城北臨街一廛,內居妻孥,外作小貿易。
公性曠達誠篤,不善較輜珠。年餘,母金耗盡,依舊阮囊。顧新居僅數椽,蔽風雨而已。庭中環種野藥材,名參三七,蔓延階砌。公惡之,欲除去,植花草。一夜夢黃衣叟,指而告之,曰:“此良藥也,和鉛粉桐油熬成膏,能療諸毒瘡,芟刈何為?”公醒即謹志,檢閱藥性編,誠然。心喜,急購粉與油,苦無藥灶。適有女丐在門,筐有小銅釜,短柄三足,以百錢購得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