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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部分

被老闆斥退,偌大上海,竟無杜月笙的容身之處,風餐露宿,不是長遠之計。天氣漸漸的寒冷,腹中飢,身上涼,想來想去,畢竟高橋家鄉,多幾位親戚朋友,為了活命,他祇好老起臉皮,黯然還鄉。老孃舅見他長得又高又大,不便再動手打他,卻又怕他上自家的門,爽性對他不理不睬。老人家心裡未嘗沒有「恨鐵不成鋼」的意思,但是看在落魄如斯的杜月笙眼裡,難免又添幾分刺激。他深感自己命運太苦,受貧窮的煎熬,臨到他頭上,還要變作表裡雙層。

當年年底,杜月笙偶然興起,翻過鄰村小凌住宅的後牆,在凌家後園採擷了幾枝梅花。凌家人多勢眾,小題大做,派人到高橋杜家來罵山門,碰巧杜月笙在家,險乎發生衝突,但他鑑於眾寡懸殊,孤掌難鳴,只好隱忍不發,任其謾罵。然而當天晚上,他卻越想越氣,於是糾集他的手下,深夜侵入凌家,將所有的臘梅根根斬斷。他固然是出了一口氣,凌家的人卻那肯善幹罷休,翌晨又派人去找月笙的老孃舅,大興問罪之師,舅父舅母艱於置辯,祇好答應將杜月笙拘管在杜家花園,不許寸步出戶,由他嚴加管束。

於是,民前五年,光緒卅三年早春,杜月笙又曾受過老孃舅的教導,老孃舅逼他學泥水匠,學不了幾天,杜月笙毫無興趣。這一次他乾脆不告而別,又去上海。

在鴻元盛水果店做了三年的學徒,雖然不曾出師,但是對於此一行業,總算小有經驗,頗為了解。因此他第二度到上海,仍然回到水果業中混飯吃,他曾在南市和法租界,分別做過兩家水果店的學徒。

無意間遇見了一位舊相識,當年和他同在鴻元盛當小夥計的王國生,如今熬到出了師,自立門戶,開了一片頗具規模的潘源盛水菓行

王國生見杜月笙三四年來了無寸進,潦倒如昔,看在同門師兄弟的份上,拉他到潘源盛去幫忙。他對杜月笙待遇優渥,敬禮有加,兩個人不分店東夥友,平起平坐。而杜月笙也能感恩知己,相幫著王國生,把潘源盛的業務做得蒸蒸日上,大有起色。

辛亥革命以前的上海,新興建築有如雨後春筍,十幾二十層的洋樓,拔地而起,直聳雲天。輪船火車,轎馬舟楫,從國內國外,四鄉八鎮,日夜不停的帶來如潮人群。外來資金大量湧入,東南財富漸漸集中,兩百年前還是一片蘆花蕩的黃浦灘,如今正像一隻汽球,迅速的在灌入氣體,轉眼間便飽滿、膨脹;平地升空!

但凡一個國際性的口岸、都市,高樓大廈建築越多,陰影下的黑暗面必將與之俱增,上海自亦不能例外。古老殘破的上海縣舊城,和現代面目的租界地區犬牙相錯,唇齒相依,若干接壤地點,浸假成為罪惡淵藪。骯髒湫隘的環境,粗糙簡陋的裝置,但卻聚集了熙來攘往的芸芸眾生,店員、車伕、小販,苦力,這些小市民們在整日的辛苦疲勞以後,都把那些低階的遊樂場所,視作消閒享樂的溫暖天堂。

電影還沒有傳到中國,戲院僅只寥寥的幾家。小市民的消遣享受是賭博和冶遊。民國以前,上海的賭局大多由廣東人開設,虹口一帶是他們的根據地,大小不一,各式各樣的賭檔星羅棋佈,除此之外,北門外城根還有彩票發行場,販賣各國的彩票,而以呂宋彩票歷史最久,風行一時。

寶帶門外,一長串破落戶的東倒西歪屋,是風光旖旌的花煙間。花煙間是最低階的人肉市場,在那裡進進出出的全是短打客,偶或也有被野雞拉來的鄉下老倌。

脫胎換骨再世為人

杜月笙睜著好奇的眼睛,懷著熱切的向望,他一步步走近上海的心臟。光緒三十三年他二十歲,在潘源盛水菓店頗受王國生的重視,他已經算是潘源盛的店員,按月可以支領一份薪水,一年三節,還有花紅銀錢好分。有了進賬,他起先拿去添置一些日用品,接著便將全身上下換個煥然一新,果然是「人靠衣裝,佛要金裝」,二十歲的杜月笙,眉清目秀,長身玉立,服飾整潔,言詞便給,一掃往昔那副憔悴褸襤的窶人子相。「著是威風」,杜月笙攬鏡自照,頗有點兒洋洋得意。

由於經常耳濡目染,平時又肯虛心學習,十里洋場的市井少年習氣,可以從他一舉手投足間,很顯然的看得出來。黃浦灘上混了幾年,杜月笙彷佛已經脫胎換骨,再世為人。他早已不是孃舅家裡委委屈屈的小可憐,也不再是高橋街上,三瓦兩舍到處打流的小癟三。他有固定的職業,豐厚的收入。由於一向待人熱心誠懇,曉得察言觀色,臨機應變,使他很能討人歡喜,左右鄰舍,以及和他相交往者,個個都對他好,稱讚他會做人家,能夠克苦耐勞,將來一定有出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