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帝國主義侵略,廢除不平等條約的聲浪,甚囂塵上,大批的工人學生群眾還演為實際行動,跟外國「統治者」不斷髮生衝突。在民族覺醒的巨浪衝激之下,杜月笙有理由相信,不久的將來,各地的租界必將收回。─當罪惡的溫床根本剷除,煙和賭,又將皮之不存,而毛將焉附?
因此,杜月笙確實是本著他的良知良能,痛下決心,要跟煙賭事業絕緣,進而連根斬斷,全面脫離的。他既然在內心中有了這樣的決定,雖然看得出來張嘯林的意見,無疑自掘煙賭兩業的墳墓,他也就──算了吧,樂得促其竟功
範爾迪因為是抱病回國治療,行前,杜月笙和他見過面,談過天;瀕行,他更曾登輪相送,祇不過,範爾迪精神體力不濟,一對異國友人未能深談,只有依依不捨,互道珍重而別。
費沃裡,這位法租界的老總巡,可就不同了,他常說:在中國一住一二十年所交到的好朋友,唯有一個杜月笙。而這一次,他是告老退休,回到他的祖國去樂享天年,他臨走的
時候,曾經和杜月笙幾度盤桓,幾度密談,他更向杜月笙提出不少意見。
對於杜月笙近年以來,在政治、經濟、社會、金融、工商事業方面的全盤銳進,長足發展,費沃裡並非毫無所聞,但是,他自認為和杜月生過從、共事多年,相交之深,遂而知之甚稔,在他的心目中,彷佛杜月笙一生一世都和他的老行業解了不結之緣。這個見多識廣機智深沉的老中國通,當然也看得出中國的統一復興有望,租界和外國人享有的種種特權,轉眼間既將趨於幻滅,他敬重、愛護、關切、戀念杜月笙,於是,他很為杜月笙的前途擔憂,一連幾次,向他進以忠言
「杜先生,你何不同我到法國去呢?」
「到法國去?」杜月笙大出意外的問:「我到法國去做什麼?」
「找一處風景幽美的地方,蓋一幢舒舒服服的房子。你這幾十年的艱辛奮鬥,實是也勞碌得夠了。你何不趁此機會,急流勇退,到法國去享享清福。」
杜月笙莞爾失笑了。當年,他才四十四歲,鼎盛之年,如日中天,龐大的計劃,深遠的事功,方在著手起步的階段,他一生最重要的陣仗還沒開始打呢此刻,費沃裡竟邀他到異域去當海外厲公了。
卻是,他深知費沃裡是無限友情,一片至誠,所以他推託的說:
「我哪有這許多錢,能夠帶起一大家人,到外國去長期賦閒。」
費沃裡非常懇摯的說:
「杜先生,要是你肯到法國來,不論什麼時候,只要你事先通知我一聲,我一定會竭盡所能,蓋一幢舒適的房子,奉送給你。」
杜月笙只好苦笑的說:
「你的盛意,我非常感激。」
範爾迪和費沃裡相繼離滬,返回法國。代理駐滬總領事甘格林抵滬履新,張嘯林果然來了一記辣手的,十多年來,法國總領事「應享」的陋規,每月大洋十八萬元,他公然表示不再支付。
然而,料想不到的,甘格林代理的兩個月期限屆滿,從法國傳來了範爾迪的噩耗,範爾迪回法就醫,終於醫藥罔效,一瞑不視。他這一死,法國政府立刻電令甘格林真除駐滬總領事一職。
新總領事弗開心哉
法國駐滬總領事,由於有法租界這一塊五花八門,遍地黃金的地方可管,在法國駐外外交官中,當然是第一等優差肥缺。甘格林東來之前,對於這一個竅門,焉有不知之理?萬里為官只為財,他到上海,原先三大亨每個月奉送「陋規」若干?俸祿幾許?以何種方式,作何種報效?他更是早就查了個清楚明白。正當他悶聲不響,張開荷包靜待錢來,偏是張嘯林還他一個不理不睬,這一下,甘格林老羞成怒,大光其火,心中有說不出的難過。──想禁菸禁賭,加以報復,又怕自己終是短期代理,不過兩三個月的事體,倘若雷厲風行,弄壞了範爾迪的財源,來日範爾迪病癒回滬,彼此都是法國外交部的同僚,顏面上很不好看,範爾迪縱使嘴上不說,內心裡的銜恨自屬難免,所以甘格林千思百想,還是不敢得罪人,兩個月裡,唯有啞巴吃黃連,說不出的氣惱和苦楚,表面上,還得隱忍不發,裝做若無其事的模樣。
如今,兩閱月代理期滿,正待收拾行囊,黯然返鄉,誰想到時來運轉,喜從天降,範爾迪竟然無巧不巧,恰在此時一命嗚呼。甘格林這代理的總領事奉命真除,一朝權在手,便把令來行,他下定了決心,真除後的第一件措施,便是整一整滬上三大亨
霹靂一聲,法租界開數十年未有之先例,總領事堂而皇之的出了佈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