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香見兒子一聲不響地站在門邊,臉色蒼白,神情也顯出呆滯,不知道出了什麼事。她拉過兒子來,探探他的額角,冰涼冰涼,以為是患了急症:“究竟怎麼啦?”石賢偎在母親身前,好一陣才開了腔:“我看見殺人了!”母親摟著兒子說:“哎喲,阿彌陀佛,你怎麼要去看那種事情呢!”
經由各種渠道灌輸的政治說教並未改變母親在潛移默化中傳給兒子的品質和情性,彭石賢的心地同樣慈悲和善良。
處決李壽凡在小鎮人的心理上產生了深層的震動,拍手稱快者有之,嬉笑置之者有之,唏噓不已者有之。黃大香家是許多人閒聊的場所,東扯西拉之間很容易扯到處決李壽凡的事情上去:
“咳,有句話說,‘江山易改,天變一時',以前都覺得這話難信,這回可見著了!槍一響,李壽凡一個跟斗翻過去啃著了草皮,李家偌大個家業便化了水。”
“那槍子兒穿過心肺的滋味定是難受,那天我見李壽凡倒地又翻起身來叫喊了一句‘痛啊,香緩!'自己要歸天了,竟沒忘記叫聲老婆呢!”
“他怎麼就不叫一聲陳裁縫的婆姨呢?他們也是大半生的相好呀!”
“這是能叫的麼?你不見那天龔淑瑤在臺上控訴她婆婆?這龔淑瑤也真是能充積極,把自家婆婆的這種事搬到大會上去張揚!都說家醜不可外揚,未必有了這事她就好看不成?弄得她婆婆再也不敢出門了。”
“那幹她什麼事,她遲早不是陳家的媳婦!可這種男女間的事不說還好,便是說了也算不上什麼殺頭大罪。”
“龔淑瑤說的總還算得上一回事,你不見姜聖初,他起先要把女兒送給李家,李家不肯,他說是看不起他,後來,他女兒與李家少爺相好,又說這是在拉攏他。。。 ”
這時人們見姜聖初來了,便打住了話。
“咳,命苦呀!眼見著要享福了,又纏上了這腰痛病,渾身針釓似地痛,通晚睡不好,受活磨呀!”姜聖初的風溼痛發作了,一進門來,便誇大其詞地宣揚。
“是啊,你也不是年青後生了,早該把那條不是紗不是絮的被子換換呢!”有人挖苦他說。
“我這病是富貴病呢,我那當幹部的女兒把她那條新棉被留給了我,當主任的女婿前兩天還送了我一件當軍官時穿的大棉衣,讓我嚴嚴實實地蓋上了,可也還是冷得不行,這真叫有福不能享,別是命數快盡了才好呢!”姜聖初說話的真正用意更在於吹噓炫耀他難得的福氣。
“耐煩吧,可千萬別急著走,你女兒女婿孝敬你還沒來得及,你就當幾年老太爺再死也不遲,我們也不會有人催逼你趕路的!”又有人笑話姜聖初。
“這你就落後了,按說我一家滿門的幹部、領導、功臣,就是比起李壽凡那陣子的身價來;我也不會低的。要挪動腳步,便是人夫轎馬別人也說不得,可這是新社會了,我哪能去享這種富貴?虛名,虛名,我這些全是些虛名!”姜聖初口頭上這麼說,心裡可高興。
“幸虧你當年沒與李壽凡攀上親家,要不然,說不定你也得與他一路上走,一塊嚐嚐那槍子兒的滋味!”又有人說他。
“那也值!李壽凡一世吃夠了,穿夠了,玩夠了,兩腳一蹬就走,這倒也輕快,我說你那條命還遠遠比不過他呢!”姜聖初一點不明是非,也絲毫不知隱晦。
“那你就等著挨槍子兒吧,你當槍子兒是那麼好挨的。”沒多話說的李松福不覺也搭了句腔。
“那事攤不上我了,你可得當心呢,得罪了龔淑瑤能有什麼便宜給你?”姜聖初笑起來,他用詞不知褒貶,“你沒聽人說過無毒不丈夫,最毒還數婦人心的話麼?”
“你這是說誰毒了?”張仁茂想,那次在李松福家喝酒,聽高司令說起龔淑瑤與林主任通姦的事,幾個人議論了幾句,定是這話傳到龔淑瑤那裡去了,聽姜聖初這幾句話就能證明,難怪龔淑瑤要借禁酒的事敲打李松福,這是想封住別人的嘴。可當時姜聖初也是參與議論的一個,他能去報?張仁茂想試探一下,“你這種話可不是能隨便說的呀!”
“人不毒是沒用,整不了人沒人服,幫不了人沒人信,我這話就是拿來說她龔淑瑤也不叫隨便呀!”姜聖初是信服了龔淑瑤,他那次參與對龔淑瑤的議論也是這種態度,雖然事情涉及到他的女婿林主任,但他認為男人能搞到漂亮女人,或女人能偷到有權勢的男人都叫做本事,不足為怪,更不足為恥。不過,當他把那些議論告訴龔淑瑤時,卻也知道把自己說過的話隱瞞下來,這會,他說,“你李松福如果怕挨槍子,去向龔淑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