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包回,因為大香姐的兒子石賢該上學了。田伯林自然不肯收那一塊銀元。吳棗秀便說:“你一定不肯收錢,那書包也就不必捎了”。
田伯林見吳棗秀這麼說,便收下了那塊銀元:“我知道你的想法,你是怕。。。 放心好了,我什麼事情敢勉強你?好吧,都依著你好了,書包要什麼樣的?”
“什麼樣好便買什麼樣。。。 ”吳棗秀這時也動了情,“那你說究竟是什麼事我沒能依你?”
“你——”田伯林不好開口了。
“你就說什麼事我沒能依你?你說呀!”棗秀偏又再次追問。
“你動氣了麼?”田伯林賠罪說,“我知道你是個貞節女人。。。 ”
“你說我貞節?”吳棗秀笑了,“我如果是個貞節女人還能時不時上你家來?我沒有想讓人給我立貞節牌坊!只是。。。 只是你很蠢,你什麼都不知道。。。 ”
“是我什麼都不知道?”這一次,田伯林抱住吳棗秀不放手,結果他們一同上了樓。
事情過後,吳棗秀仍躺在床上懶得起來,她很有些無奈地,“我說你蠢,是說你不想想女人會生孩子。。。 誰說你不會作男人?”
田伯林一笑,心存僥倖地說:“不會吧,哪能一次就偏有那麼碰巧?”
“如果是長久下去呢?”吳棗秀又問,“或者,事情偏有那麼巧呢?”
田伯林想了想:“你帶國芬離開姜家住,我無論怎樣也會供養你的,我不會做昧良心的事!”
“我不是不信你,”吳棗秀說,“可你說,我會願意當個小老婆嗎?而且,這小老婆還得長年偷偷摸摸地不敢見人,那日子我能過得下去?”
“這。。。 ”田伯林一時啞然,“我倒是願意與李墨霞離婚。。。 你說這好麼?”
“這沒有什麼好不好的,你願意離婚,你說她也願意,這我知道,”吳棗秀說,“但別人離得了,你們離不了!便是真離了,我也進不了你們田家的門。在這小鎮上,你容得下我,別人還容不得我呢!”
“那往後我再不敢了。。。 ”田伯林真犯難,他確實沒有替吳棗秀想那麼多。吳棗秀見他那誠恐的愁苦相,翻身爬了起來:“別等著人來捉姦吧!做了的事就不用擔憂,真要是懷上了孩子,我會有辦法的!”
“你是說萬一有了孩子便打胎麼?”田伯林也下了床,可還在憂心忡忡。
“那也是使不得的。弄個九死一生,終歸瞞不了人。”吳棗秀去洗了臉,催促田伯林,“你想再坐一會,便下樓去,我不喜歡這間房子。”
他們重新回到客廳裡時,田伯林湊近吳棗秀:“說說,萬一有了孩子,你能拿出什麼好辦法來?”
“這你就不用問了,到時候便會知道。”吳棗秀笑而不答,把話題引到別的事情上去了。
吳棗秀與田伯林相識,並相互產生出好感,進而又動了真情,最後竟然做成了正式的夫妻,那是件意外的事,因為他們之間隔著一條難以跨逾的鴻溝,田伯林依附於一個富貴的家族,吳棗秀卻深陷在貧賤的社會底層。生活中,她完全領受到了現實的嚴酷教訓,並不作非份之想。難怪國芬為上夜校的事去找李墨霞說情時還讓吳棗秀感到難堪而又惱火,她抱怨這孩子一點也不明世事的深淺。
39
夜深人靜。黃大香洗淨了手和臉。許多年以來,在臨睡前,她從未忘記過給青石神續上一柱清香。今晚,她又虔誠地跪拜在神靈面前:這是她的心曲得以傾訴的時刻。
幽幽的香火映照著紅綢包裹的青石神,也映照著黃紙寫的寄名籤。聽著孩子在睡夢中送來的平穩而安祥的鼾聲,黃大香感到一種寬慰。她對在冥冥中降臨的神靈感恩載德。孩子是她生活的希望,精神的支柱。石賢快滿七歲,今天正式上學了。這些年來,在風霜雨雪的街頭亭角里,她熬著長夜的飢寒,耐著夏日的暑熱,守候著每一名可能到來的顧客,期盼著每一份利薄的生意,如螞蟻覓食,如蜜蜂採蜜,她償清了丈夫留下來的舊債,歸還了新貸的高利本息,也租下了眼下這個營業的鋪面。雖然她變賣了夫家和孃家給她的所有器物嫁妝,(其中包括了她祖母臨終時留下的一對金戒指。什麼時候能夠把這一切重新攢聚回來,使她有顏見先人於地下,這希望仍然渺茫。)但眼下母子兩人的日食算是有了著落,石賢也可以同別人家的孩子一樣去上學讀書,她就覺得所有的辛苦操勞,憂慮熬心都得到了報償。
黃大香相信天公地道,神靈明鑑。她只求憑天憑地憑良心去尋得生存下來的一碗飯,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