錢也買不下。如果遇不著這樣的酒友,他情願餓著回家,在半路上把野物放了生。敢於欺侮他的人沒見過,他那特長、特大的扁擔兩端嵌了鐵尖。只要見他眉毛一豎,拉下臉來,眼睛斜睨著人,人們便連忙退了開去。這些年來,黃大香一直沒見到他在張家進出過了。今天,他卻喜笑顏開,大概他與張仁茂也很久沒見面了吧。他挑著滿滿的一擔花生進屋,撂下擔子便說:“嫂子,給你送便宜來了──先給口水喝!”
黃大香給那位山民倒了茶,那黑漢子接過來咕咚咚一口喝乾,便捧起花生給在座的人都塞了一把:“幹不幹?實不實?吃吧,自家產的不打緊──便不便宜,先看貨再給價。”
這的確是一擔上好的花生。黃大香剝兩顆吃了,把手裡餘下的幾顆退進了挑裡:“貨是不錯,可。。。 今年你們深山裡花生產得多嗎?”
“不多,不多,山裡的野豬成群結隊,一個晚上能糟踏幾個山坡上的花生,這是從它們口裡搶回來的。”黑雷神說,“我說這些不是為抬價,你要進貨便趁這當口,山裡人也要早早地安排個過年場面──我們山裡人一年沒幾家幾戶能見到白米飯,過年也該吃幾頓吧!”
“香嫂,我和這位老兄交往多,曉得他是個極痛快的人,是我特意託信讓他送花生來的,你就給個價吧。”張仁茂說。
黃大香被這花生惹饞了,可又說不出話,因為她手頭沒錢,只得說:“家裡還有些存貨,一時不急。”
當時,吳棗秀也在座。她以為黃大香想壓價,便出來充當中間人:“我說山裡大哥,你一進門就說是送便宜來了,可又不肯開價,你是想詐個高價呢,還是真打算白送?”
“讓我開價?”黑漢子朝吳棗秀一笑,“你妹子倒是個生意能手!行,衝你這一聲‘山裡大哥’叫得這麼蜜甜蜜甜的,就只算十塊一擔,便宜不?”
“便宜不便宜這話不好說,”吳棗秀見這黑漢子說起逗笑的話,也回他,“反正沒人盼你這麼老遠老遠地來孝敬什麼,我派個價,一擔八塊。這種土裡生土裡長的東西,你就別計較那麼多了。”
“八塊不行。”黑漢子不依,“你以為這東西不種不收,也會鑽到你手裡來?你讓我別計較,可這肚子要計較,人得吃飯呀!你是見了便宜還想便宜。”
“山裡大哥,我可沒想要你便宜,我只想給你們說合這樁生意。”吳棗秀說話還有點眉飛色舞,“我說呀,你就少要幾塊錢吧,圖個快,免得誤了工,也免得那肚子跟你計較。”
“喲嗬,你妹子倒是怪心疼的人,”黑漢子取笑說,“可惜你不想要便宜,不然,我準會白送你。”
“你真想白送給我也使得!”吳棗秀反唇相譏,“只是也不容易,先讓你爹領著你磕三個響頭,再聽我發話:‘好孝心,我認了你這乾兒子!”
“喲嗬,好辣的嘴皮子!”黑漢子大概也是個愛尋開心的人,“沒想到這趟出山來,乾女兒硬要給她老爹捎上兩片沒毛的臘嘴皮子!”
吳棗秀一聽這黑漢子罵人了,正中她的下懷:“我說你那嘴皮子怎麼也不刮乾淨?不怕人家嫌它又髒又臭麼!”
黑漢子摸著自己又粗又黑的鬍子,樂呵呵地笑了:“你妹子就只等我把鬍子刮乾淨了不是?好,好,好好,好好好,你說八塊就八塊,另外兩塊算我送妹子你了──過稱!”
黃大香覺得十塊不貴,八塊自然更是個便宜了,但他一聽過稱,便連連擺手說:“這花生,這會兒我是真不想要,勞煩你了。”
“不要?你還想壓價?”那黑漢子說,“實話說,來的時候,在街口就有人出了十一塊,我見是仁茂兄約定了的,便不肯賣,你不要,可別怪我了。”
張仁茂對黃大香說:“這是實話,你不要?”
黃大香仍說:“真不要,只是麻煩這位大哥了。”
“不麻煩,不麻煩,”那黑漢子笑著說,“嫂子人好,怕沾了便宜鬧肚痛呢!”
吳棗秀按住山民的挑子不準走。她對黃大香說:“你怕賺了錢麼?錢也不會咬掉你的手指頭,怎麼不要?”
黃大香沒話好說。
張仁茂問:“香嫂你是拿不出錢來麼?”
黃大香預設了。
吳棗秀追問:“你那錢呢?”
不得已,黃大香承認:“錢給了我侄兒。。。 他家這會急著用。”
吳棗秀一聽,站起身來對山民說:“她不要我要,你別走,我取錢去。”
黃大香知道是怎麼回事,便對山民說:“別聽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