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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部分

足以給我們一種喜悅。短篇小說的始祖愛蘭坡①便是極力主張為藝術而藝術的人,這個主張對與不對是另一問題,但它證明小說決不是全不顧及形式的。不錯,在長篇中往往有不勻調的地方,但是這個缺點決不能掩蔽它們的偉大。總之,我們宜就個個小說去看它的形式,這才能發現新的欣賞,而且這樣看,幾乎在任何有價值的作品中,都可以找到一種藝術的形式,它可以沒有精細的結構,但是形式是必定有的;而且有時候越是因為它的結構簡單,它的形式越可喜,它有時候象散文詩或小品文字,有種毫無技巧的樸美,這在詩藝中是很少見的。什麼是小說的形式,永不能有圓滿的回答;小說有形式,而且形式是極自由的,是較好的看法。小說的形式是自由的,它差不多可以取一切文藝的形式來運用:傳記,日記,筆記,懺悔錄,遊記,通訊,報告,什麼也可以。它在內容上也是如此;它在情態上,可以浪漫,寫實,神秘;它在材料上,可以敘述一切生命與自然中的事物。它可以敘述一件極小的事,也可以陳說許多重要的事;它可描寫多少人的遭遇,也可以只說一個心象的境界,它能採取一切形式,因而它打破了一切形式。

那麼,小說之所以能為藝術品者,只仗著這些優越之點嗎?當然不是。小說的發達是社會自覺的表示,上面已經提到。社會自覺含有極大的哲學意味。每個有價值的小說一定含有一種哲學。這種哲學暗示出,如梅瑞地茲(Meredith)①所謂:哲學告訴我們,我們並不美如玫瑰之紅豔,亦非醜如汙濁之灰暗;反之,哲學使我們看到我們的光景是美好,下得去的,有結果的,因而最後得到欣悅。又如杜司妥亦夫司基所謂:大概說,人們,即使是惡劣的,是比我們所設想的更天真更簡單一些。我們自己也是這樣。這樣的暗示,我們可以找到許多,因為一個沒有哲學的故事是沒有骨頭的模特兒。但是,有哲學是應當的,哲理的形成也不算極難的事,小說之所以為藝術,是使讀者自己看見,而並不告訴他怎樣去看;它從一開首便使人看清其中的人物,使他們活現於讀者的面前,然後一步一步使讀者完全認識他們,由認識他們而同情於他們,由同情於他們而體認人生;這是用立得起來的人物來說明人生,來解釋人生;這是哲學而帶著音樂與圖畫樣的感動;能作到這一步,便是藝術,小說的目的便在此。

戲劇與詩也能如此,但是,上面所指出的小說的優越之點,使小說在此處比戲劇與詩更周到更生動。戲劇中如過重思想,人物便易成為觀念的代表,而失其個性;若欲保持個性,無論如何也不如小說那樣能刻骨入微的描畫。詩藝中是能以一語之妙而深入人心,但是,它不能永遠用合適的言語傳達一切,它的美好的保持往往限制住它的暢所欲言;而高深的哲理往往出自凡夫俗子之口,小說於此處便勝過了詩藝。這樣,小說必須有它的哲學,而且是用藝術手段來具體的表現它,假若能達到此點,它便不能不算藝術。

從哪裡得到哲學?要觀察人生與自然。怎能具體的表現出這個哲學?要觀察人生與自然。觀察人生與自然,從而以相當的工具去表現人生與自然,不是一切藝術的根本條件麼?小說家既也須懂得人生與自然,小說家便不是容易作到的。阿瑙德以為托爾斯泰的作品是一片真實,不錯,小說幾乎都是真實的一片段,但是,這一片段真實從何而來?不是由生命的觀察與體認麼?這一段的組成,不是許多不同的心象的織成麼?這分明是說:這些是生命,容我以藝術表現之。就是那極端寫實的寫家,隨便拾起任何人物,隨便拾起任何事實,隨便拾起任何時間,似乎無所求於藝術了;但是,敢這樣大膽的取材的人,必是對於人生與自然有極深的瞭解與心得,他根本的必須是個藝術家。俄國的寫實作家有時只給我們一些報告似的東西,沒有多少含義,沒有什麼最後的印象,然而這究竟不是報告,而是藝術家眼中的一片真實,也照原樣使我們看一看;能使別人看到我們自己所看到的,便不是件容易的事。這樣寫作的態度是怎樣看到便怎樣寫出,而在一寫的時候,寫家已經象那些事物的上帝似的那樣明白它們。況且,他們所要寫的多是人類的心感;托爾斯泰以為能傳達感情是藝術唯一的目的。由觀察人生,認識人生,從而使人生的內部活現於一切人的面前,應以小說是最合適的工具,因此,小說根本是藝術的。喬治·伊利亞特(GeorgeEliot)①說:“我真願意再多看人類生命;人在世上只有這麼幾年,怎能看夠了呢?但是,我是說,現在我正在用詩藝的自由與深刻的意味檢討我最遠的過去,有許多步驟必須走過,然後,我才能藝術的運用我現在所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