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燈 巨大 直達底部
親,雙擊螢幕即可自動滾動
第7部分

美;設若一定說這是因為文學的起源是實用的,所以人們需要詩藝,難道近代的人不聽著歌者唱讀史詩,不隨著音樂歌唱抒情寺,便完全不需要詩藝了麼?總之,需要是藝術的要素真是有意思的話,但是需要須隨著社會進化而變其內容;不然,那便似乎說只有初民實用的藝術算藝術,而後代的一切藝術作品,便不及格了。真理,美,想象,情感,由這幾種所來的需要必是最有力的條件;不然,我們便沒法子理解為什麼孔子聞《韶》就三月不知肉味,因為孔子既不是野蠻人,又不是犯了胃病。

文學的起源確是個有趣味的追討,但是它的價值只在乎說明文學的起源,以它為說明文藝的根據是有危險的。社會的進化往往使一事的發展失去了它原來的意義,以穿衣服說吧,最古的時候人們必是因為寒冷而穿衣服。但是到了後代,不論天氣是寒是暑,人們總要穿著點衣服了。這一部分是道德的需要,一部分是美的需要。道德的部分是可以打倒的;可是,在打倒羞恥的時代,人們在暑日還穿衣與否呢?或者因為要打倒羞恥,人們才越發穿得更講究更美麗。筋肉與曲線美是有誘惑力的,但人人不能長得那麼好看;即使人人發達得美滿,面板到底沒有各種顏色,打算要花枝招展還要布帛的光彩與顏色,況且衣服的構造足以使體格之美更多一些飄灑與苗條。那麼,穿衣服的出於實用上的需要可以推翻,而為增加美感是使在打倒羞恥時期還講究穿衣服的根本條件。把這比喻擴大,我們可以想出多少美在人生中的重要,可以想出為什麼有許多藝術已失其原始的作用而仍繼續存在著。這樣推想,我們才會悟透藝術的所以是永生的。藝術的起源出於實際的需要只能說明原始社會物質上的所需,不能圓滿的解說後代的在精神上非有藝術不可。假如原始人民因實用而唱歌,畫圖,雕刻,跳舞,他們在唱歌與畫圖時能不能完全沒有感情與審美的作用?假如他們也有感情與愛好的作用,後代藝術的發展便有了路徑可遵。反之,社會已不是漁獵的社會,為什麼還要這些東西呢?我們可以找出許多證據證明出農村間的演劇,跳舞,是古代的遺風。但是這些歷史的證明只足以滿足理智上的追求,不足以說明為什麼農民們一定要守著這些古代遺風。他們去演劇與跳舞的時候或者不先讀一本民俗學,以便明白其中的歷史,而是要演劇,要跳舞,因為這些給他們一些享受。

因原始藝術是實用的,所以需要是藝術的要素。這是近代由科學的方法而得到的新理論。這確比以前的摹仿說,遊戲衝動說等高明瞭許多。摹仿說的不妥在第五講裡已談過一些,不用再說。遊戲衝動說也可以簡單的借用一段話來推翻:“藝術是遊戲以上的一種東西。遊戲的目的,在活力的過剩費了時,或其遊戲底本能終結了時的遂行時,即被達到。然而藝術的機能,卻不僅以其製作的動作為限。正當意味的藝術,不論怎樣的表現及形式,在一種東西已經造成,及一種東西已經失卻其形式之後,也都殘存著。在事實上,有一種形式,如跳舞,演技的效果,是同時被創造出,同時被破壞的。然而其效果,卻永遠殘存在那跳舞者努力的旋律之中,那跳舞的觀客的記憶之中。……所以,把那為藝術品的特色的美、旋律等的藝術底性質,解釋為遊戲衝動的結果,是很不妥的。”(希倫,引自章錫琛譯本間久雄的《文學概論》)

藝術是要創造的,所以摹仿說立不住。遊戲衝動說又把藝術看成了消遣品。只有因實用而證明藝術出於人類的需要,藝術的普遍性才立得牢。但是這只是就藝術的起源而言,拿這個理論作藝術論的基石而談藝術便生了時代的錯誤。藝術是生命的必需品,而生命不只限於物質的。莎士比亞與歌德並不給我們什麼物質的幫助,而主張藝術出於實用的人也還要讚美這兩個文豪的作品,因他們的作品能叫生命豐滿,雖然它並不贈給我們一些可捉摸到的東西。有了科學的文學起源說,我們便明白了文學起源的究竟;沒有文學起源說,文學的價值依然是那麼大;人類的價值並不因證明了人類祖先是猴子而減少,或人們應仍都變成猴子。

與文學起源論有同樣弊病的,是以現代的文學趨向否認過去文藝的價值,前者是由始而終的,後者是由終而始的下籠統的評斷,其弊病都是想證實文藝構成的物質部分,以便說明文學的發展是唯物的。可惜,文學的成形並不這樣簡單。無論誰費些時間都可以從歷史上找出些材料來證明某書與某寫家的歷史與社會背景,作我們唯物論的根據;但是,誰能肯定的說清楚一本書的所以成功,或一寫家的所以是個天才?時代與社會背景可以說明一些書中的思想與感情,傳記與家族可以說明一些寫家的性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