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情,我是沈南,你別怕。”我沒有冒然探出頭去跟她打招呼,以免她在情緒激動下開槍射擊,造成不必要的誤會。
井底的人先上摒息靜聽了十幾秒鐘,然後“噢”的一聲歡呼起來:“什麼?沈先生,真是是你?真的是你?我不會是在做夢吧?”
我慢慢探出頭,微笑著向她揮手。
無情將電筒的亮度調到最大,照在我臉上,隨即“哇”的一聲號啕大哭,像是迷途的孩子忽然看到了親人。
那口井的深度在十米上下,我施展壁虎遊牆功下到井底,腳下踩到一些軟綿綿的東西,卻是十幾條被斬成兩半的灰蛇。
無情的頭髮亂糟糟的,臉上被淚痕衝得七零八落,早就看不出原先聰明伶俐的樣子,倒像是整天窩在天橋下討飯的乞丐。她跌坐在地上,雙腿無力地蜷曲著,懷裡抱著一隻看不出顏色的揹包。
我取出水袋,慢慢遞到她手裡。她的嘴唇已經多處乾裂,嚴重的地方早就爆開了一層恐怖的白皮。
“見到你,我就什麼都不怕了。”她揮袖擦了把臉,貪婪地喝了兩大口水,眼淚重新滾落下來。
“我會帶你離開,不要怕。”我靠過去,溫柔地把她摟在自己懷裡。
她的雙肩無聲地顫動著,眼淚立刻打溼了我胸前的衣服。這個擁抱來得自然而然,相信換了唐槍在這裡,一定也要給她一個最溫情的擁抱,安撫她受創的身心。
無情的雙腳已經摺斷,前額、胸部、肘部都有嚴重的撞傷。黎文政的揹包裡帶著繃帶和鎮痛噴劑,我先替她簡單地包紮了一下。
“我跳到那井裡,突然遭遇了流沙,然後落進甬道里來。一個人走了好久之後,前面出現了一隻黑貓,我以為跟隨它就能找到出路,便發力追趕,進到這段岔道里來。光線這麼暗,我收不住腳,直撞到石壁,然後跌下來。”
無情有些羞愧,更為嚴重的是,她已經缺糧缺水超過四十八小時,再熬下去,必定是死路一條。
事實上,我也聽到了貓的叫聲,只是無法清楚地分辨叫聲來自何處。
“為什麼要跳到綠洲的那口井裡?無情,你知道那井裡的秘密,對不對?”我取出手帕,輕輕地給她擦臉。現在,我又記起了黎文政,他固執地要下井察看,應該抱著相當明確的目的。
“那口井,其實就是鬼墓的一個入口,沈先生,我不想瞞你,這個秘密,只有哥哥和冷七知道。他曾計劃過,要修建一條簡易的地下纜車系統,打通進入鬼墓的路徑後,把可能存在的寶藏悄悄運出來。我是第一次到這裡,但他曾用電子郵件傳給我一張簡單的甬道路線圖——”
無情忽然閉嘴,澀聲苦笑起來。
毫無疑問,她得到的路線圖與甬道的實際情況根本不相符,否則也就不至於跌到這裡來了。
“他們呢?有沒有再跟你聯絡過?”我對唐槍的設想很是佩服,他屬於那種“異想天開”但往往能收穫正果的人,一切奇思妙想都是建立在豐富的江湖閱歷之上。冷七曾是江湖盜墓者排行榜上前一百名之內的人物,但他遇見唐槍後,被對方的技藝和智慧深深折服,自願做對方的副手,忠心耿耿。
所以,我始終相信,唐槍在中國的現代盜墓史上一定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
“沒有,衛星電話的訊號不可能傳到這裡來,並且綠洲裡的流沙產生了某種很強大的電波干擾,我一闖進來就變成沒頭蒼蠅了,找不到方向。”無情的回答入情入理,但我卻不知不覺起了一絲懷疑。
她並非一個人到達綠洲的,隨行的其他人去了哪裡?
現在,我隱隱地有種預感:“幾乎所有人對於鬼墓都有自己的獨到認識,唯獨我是置身事外的,單純為救人而來,對紅龍的寶藏沒有太大興趣。”
在港島閉門不出的逍遙日子裡,關伯曾對我講述過幾十遍他那些叱吒風雲的江湖歲月。我卻從這些打打殺殺、水火光影的燦爛裡,看到了風光背後說不盡的心酸慘烈。高處不勝寒,財帛要人命,以上兩句就是我對江湖的認識。
紅龍的寶藏一旦露出行藏,阿拉伯世界的腥風血雨就真的開始了。
“沈先生?”無情察覺了我的走神。她靠著井壁試圖站起來,但腳踝傷得太重,根本無法用力。
我攙住她,把電筒的亮度調到最高,仔細地環顧著井底。毒蛇和蠍子都死於無情的刀下,我們腳下只有光禿禿的石頭,看不出任何異樣。
無情並不知道那甬道最終通向哪裡,她的行程起於綠洲井口,終於這個毫無意義的古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