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看來,沒有人能輕易攫取自己的生命,任何時候,只要我願意大開殺戒,哪怕是在槍林彈雨、千軍萬馬之中,也會有驚無險地脫困。比起解開心裡那些疑團的困難程度來,千軍辟易只是開玩笑一樣輕輕鬆鬆的事。
計程車停在老杜的大鐵門外,院子裡一如既往靜悄悄的,彷彿一片荒廢許久的陌生世界。
我在門上敲了兩下,大鐵門無聲地向右側滑開,仍舊沒人出現,只有值班室屋簷上的四個黑黝黝的監控探頭冷森森地轉來轉去,向我們身上掃描著。
方星帶頭走進去,寒著臉,一言不發。
我忽然覺得,青天白日之下到這麼一個荒涼寂靜的地方來,想想實際是一件挺恐怖的事情。據我所知,老杜為了保證這裡的安全,養了四隻純種的藏獒,命名為“ 黑珍珠”,編號從一到四。它們的殺傷力大概能勝過一支二十人搜尋隊,因為馴犬員是來自昔日港島飛虎隊的退役人馬,經他們的手培養出的猛犬,搏擊廝殺的功夫無異於一流江湖高手。
江湖上還有一個說法,哪怕是遭幾百人追殺的逃亡者,只要進了老杜這扇大鐵門,就算是徹底安全了。誰敢不識抬舉越界追殺,那就是不給港島幾大黑道組織面子,隨時都會被狙殺在門口裡面的這片開闊地上。
老杜手下,有幾個很有來頭的槍手,心狠手辣,拔槍無情,每個人都揹著十幾條命案,根本不在乎多殺五個或者十個。
所以,院子裡充滿了無處不在的陰風殺氣。
“幸好我們是朋友——”我臉上始終帶著淡淡的笑,跟隨在方星後面邁進了大車間的門。
“沈先生、方小姐,老大在三號零度艙裡,請跟我來。”有個面頰上刺著蠍子紋身的年輕人殷勤地湊過來招呼,並且為我們頭前帶路。
地面上沖洗得乾乾淨淨,但我鼻子裡卻總能聞到若有若無的血腥味。
走到零度艙門口,年輕人按下了對講機的通話鍵:“老大,沈先生和方小姐來了。”
老杜悶聲悶氣地回答:“請他們進來,另外不要讓任何人打擾我們。”
年輕人按動電鈕,厚重的銀色鐵門滑向一邊,一股浸人肌膚的寒氣伴著水霧撲面而來。
老杜垂著頭坐在達措的手術檯前,嘴裡叼著一支吸到一半的煙,嘴角、鼻孔不停地噴出白色的霧氣。幾天不見,他的頭髮越發亂得厲害,身上穿著髒兮兮的睡袍,用一根鬆鬆垮垮的腰帶胡亂繫著。
他的手裡捏著一疊照片,走近之後,我才發現還有幾十張照片散亂地丟在達措身上。所有的照片記錄的都是那顆血瘤的特寫,右下角用醒目的紅筆標著拍攝時間和序列號。
“你們來得正好,這個人很快就要死了——如果不能轉入深度冷凍艙的話。那個血瘤的最大直徑以每小時十五微米的速度向外擴張,這是一道簡單的乘法題,很快,它將在顱腔裡發生爆裂,過量的液體會造成顱內壓急劇升高,結果很明白,任何一個有醫學常識的人都能想像出來。”
他頹然地噴出一口白色的煙霧,飄到達措臉上,久久不去。
達措平靜地躺著,臉和嘴唇都很蒼白,露在外面的胸膛、兩臂、雙腳上凌亂地貼著電磁感應貼。
“心跳每分鐘三十次,一切還算正常。”我嘆了口氣,側面那具綠色的顯示屏上,能夠讀到他全部的身體資訊。
“小沈,怎麼辦呢?開刀切除?否則,這張床就是他的死亡之地!”老杜煩躁地吐掉菸蒂,伸出右腳狠狠地踩住,又使勁碾了幾下。
我揮動袖子,將籠在達措臉上的煙霧趕走,彎腰看著他的臉。現在看來,他只是個還沒成年的小孩子,港島的學校裡有幾十萬個像他一樣的小學生,每日端坐在教室裡聽講上課。按照方星的說法,一旦切除那個血瘤,他的靈氣全部消失,靈童也就不再是靈童,而成了幾十萬個孩子中的一員。
老杜說的話並不是聳人聽聞,即使在低溫冷凍的特殊環境下,只要達措的生存機能還在繼續,血瘤就會持續增長,只不過是速度驟然放慢罷了。
“就像放在電冰箱裡的一杯奶茶一樣,雖然可以延長它的保質期,但總有一天,奶茶會徹底變質的。同樣的道理,挪用到他身上,就是無法避免的死亡。”老杜進一步解釋,但並沒有抬眼去看方星。
這一次,他對待方星的態度有些怠慢,不再像第一次的時候那麼誠惶誠恐。看來這個問題將他也困擾得不輕,兩腮、下巴、嘴唇上的鬍子亂糟糟地長了出來,眼珠子上也趴著滿滿的血絲。
“深度冷凍,他也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