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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部分

的燈亮了,暖黃色的,韓述的車反而變成了暗處,他不喜歡黑,可是現在他一點也沒感覺到黑。買到了心儀物件的顧客滿意而去,她和同事閒聊了幾句,又過了半個小時,她消失了一會,再出現在店面的時候拎著自己大大的包,換下了橙色的工服,下班了,她要走過來了。

當韓述意識到這一點的時候,他想過往座位下面縮一縮,他完全沒有心理準備在這裡跟謝桔年打照面,可是該死的安全帶,他為什麼現在還繫著安全帶?還沒等他成功地隱藏自己,謝桔年已經從他的銀白色斯巴魯森林人旁邊走了過去,他甚至沒有來得及搖上車窗!

韓述緊張到無以復加,他可不可以說就是在等人?等誰呢?等一個他也不知道是誰的人?她會嘲笑他嗎?還是會冷冷地凝視他?

然而,謝桔年走過去的時候目不斜視,若無其事,她走得不快,經過他時,就像經過一根陳舊的燈柱,又或者路邊一個毫不起眼的垃圾桶。

她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他。

韓述緊張過後,竟然失望了,就好像慷慨赴死的烈士,已經喊完了氣壯山河的口號,敵人卻說,“不好意思,抓錯人了。”可是這又有什麼奇怪,十一年了,一塊石頭都有可能變了形,何況是人,她認不出他來了……

就這樣,韓述在謝桔年走開一百米之後,徐徐發動車子尾隨而上,離得遠了,就會跟丟了,離得近了,她有可能發現。

謝桔年在等著公車,長久地翻找公車卡,他都著急了,然後看著她終於沒入人擠人的公車裡,過了十三個站,在剛被劃入市區範圍的一個城鄉結合部附近走了下來,走到路邊的小商店跟老闆打了個招呼,拿了瓶牛奶,步行了五分鐘,消失在一個紅磚牆圍欄的舊院子鐵門後。

說實話,韓述工作之後很少到這種地方來了,離開時,他的車輪差點壓到了不知哪個居民放養的蘆花雞,路邊玩耍的孩子好奇地看著他的車,他在濃濃的人間煙火氣息裡回頭,她竟然又住回了這裡。

從這天起,韓述似乎著了魔,下班之後,甚至是單獨外出辦事的間隙,他鬼使神差地就繞到了謝桔年的身後,鬼祟地尾隨著她的行蹤,他自己也覺得自己形跡可疑,著實猥瑣,可是就是上了癮一般。不到半個月,韓述竟然把謝桔年每天的規律行蹤摸到個大概。

她一三五是白班,二四晚班,週末大概可以休息一天。幾乎每天,她都會乘坐85路公共汽車穿越城市,往返在上班地點和住處,白班的時候,她會傍晚在住處附近的小商店拿一瓶牛奶,晚班的時候喝完了再去上班,她走路的時候一如既往地慢,明明快要遲到了,還晃晃悠悠,不緊不慢地。上班的時候倒是很認真,跟員工們關係相當好,顧客對她的服務態度總是滿意的,雖然韓述總覺得她不管看上去多認真,總是心不在焉。晚上回到住處之後,她關上了鐵門,通常就不會再出現在院子的外邊。

他就這麼宛如一個變態者,在暗處偷窺著一個女人平淡如水的生活,沒有驚喜,也沒有波瀾,她就這麼日復一日地重複著前一日的軌跡,他也亦步亦趨地跟著。韓述覺得自己沒有耐心,但是在這個過程中,他竟然沒有過厭倦,包括遠遠地等待她下班的漫長時間裡,他靜靜坐在車上,哪裡都是滿滿地。

王國華的案子離結案越來越近,他留在城北分院的時間也越來越少,同事們都奇怪,以往最喜歡玩的韓述怎麼下班後變得無影無蹤了,蔡檢也罵他,失了魂的小鬼一樣。韓述耍無賴,說都是蔡檢給的止咳藥水還他出了問題,蔡檢直罵他無厘頭。為了擔心自己的車子頻繁地出入桔年附近惹人側目,敗露行徑,韓述開了幾天自己的車,又強行徵借了蔡檢的佳美,又過了一陣,再跟林靜交換車子,老頭子的奧迪也被他充分利用了兩次。

韓述活到這麼大,都還沒有如此見不得光,他覺得自己已經隱藏得很好,至少她從來沒有注意到自己身後若即若離的一輛車,還有車裡的一個人,但是半個月後的一天,他再次停在她住處附近哪個小商店,等待她下班後經過他的車旁,實在無聊,他就搖下車窗,對小商店的店主說了句:“麻煩給我一瓶牛奶。”

五十來歲的店主將牛奶的瓶子從車窗遞進去時,居然狐疑地對韓述說了句:“年輕人,你每隔幾天換著車停在這裡,就為了喝牛奶?”

韓述彼時剛抿了一口,差點被這句話嚇得嗆到,他以前怎麼不知道,人民群眾的警惕性已經變得如此之高。他三口五口地把牛奶灌進肚子裡,飛快地還給店主瓶子,搓著自己的臉頰笑,“是啊,以前沒有人誇過你的牛奶特別好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