形勢一變再變,大臣們一改開始之時隨意的心態,開始變的謹言慎行,對於李信一案誰也不再妄加評論,生怕一不下心自己便陷了進去。
本來這只是邊將們之間爭權奪利的齷齪事,如今到了朝堂之上,隱隱然已經成了閣臣們角力的籌碼,在這個節骨眼上,誰發言誰就等於將自己送上前做給人家當擋箭牌,當馬前卒。
經過初時的混亂,劉令譽也反應過來了,這件事在沒經過徹底調查之前並不算完,那麼自己也不會馬上便被牽連進去,他在瞬間整理了一下此前在大殿之上的發言,覺得他唯一可被人抓做把柄的便是當眾咬死李信殺粆圖斬首七百餘為真實可信的訊息。
這件事就由不得他劉令譽做主了,他所能指望的,只有幾位眾臣之間的博弈中,劉宇亮被殺個片甲不留。可看眼下的情況,只有一個身單勢孤的薛國觀頂在前邊,不由得帶了幾分埋怨的看向張四知。不想目光正與張四知對上,張四知幾乎是微不可察的向他搖了搖頭。
劉令譽心下凜然,繼而又是一陣心寒,都到了這個時候,張閣老竟然打的是丟卒保車的算盤,他根本就沒打算站出來說話。的確,若換做是自己,也不會再站出來多說半句了吧。看來,他唯一的辦法就是全面倒向薛國觀,畢竟敵人的敵人是朋友,這條是顛撲不破的鐵律。
就在有人得意,有人即將絕望的時刻,忽然文華殿外有太監唱道:“京營提督方正化殿外覲見!”
他來幹什麼?殿中群臣俱是一愣,現在正是青黃不接的時候,誰都不會在此時動兵,當無兵事可言,此來所為何事?能如此急吼吼求見,必然是了不得的緊急事務吧。
在一片紛紛議論中,方正化一身鐵甲戎裝入得殿上,躬身一禮。
“三衛總兵報捷獻禮的人馬到了城外,茲事體大,還請萬歲示下!”
有人不自覺的便問了一句。
“哪個三衛總兵?”
方正化正色回道:“還能是哪個三衛總兵,天下只此一家,自然是當今聖上欽封的鎮虜、陽和、高山三衛總兵李信!”
群臣這才如夢方醒,可瞬間又墮入五里霧中。這邊不是說李信勾結韃子害了丘指揮使嗎,怎麼那邊有說他獻禮報捷呢?
劉令譽心下大喜,他只怕局勢如一團死水,既然當事者李信自己來攪局他求之不得,便急不可耐的問道:
“報得何捷,獻得何禮?”
方正化一字一頓的道:“大敗蒙古韃子插漢部,斬韃子粆圖偽郡王以下首級七百餘,全部首級即在京師城外,向萬歲獻禮!”
文華殿裡頓時嗡嗡作響,好傢伙,難道那右僉都御史劉令譽所言為真?誰都知道李信去的時候,身邊只有百餘騎,能以弱勢之兵斬首蒙古諸部中最能打的插漢部七百餘級,這得是多麼恐怖的組織作戰能力?如此一來,姚正隆的喊冤抱屈便顯得有一些微妙了。很多人心裡邊都大大的畫了一個結,一個疑問的結,一個暫時解不開的結。
群臣眼睛是雪亮的,方正化此來顯然是支援李信的,否則他大可令身邊的太監來報之此事。也就是說,東廠乃至整個司禮監至少有一半的人是支援李信的,而皇帝又將此事交給了他們……
再看一直正襟危坐的朱由檢,沉靜似水的面龐似乎也緩和了不少,群臣們猜不透他此刻究竟是喜是怒,仍舊不敢多做發言。
劉宇亮卻沉不住氣了,李信竟然真的送來了報捷的首級,是真是假還須好好辨認一番。如果是真的,他就徹底完蛋了,至於姚正隆和他不知從哪弄來的丘指揮使首級,與粆圖以及麾下七百餘蒙古韃子的首級相比,分量可就輕了不是一點半點。在有心人看來,說姚正隆畏戰,惡人先告狀也不為過。反正一旦確實,此前壓倒性的優勢便不復存在,水也被徹底攪渾……
沉默多時的朱由檢終於發話了,卻是在問楊嗣昌,只有短短五個字。
“楊卿,如何看?”
楊嗣昌想也不想便回答:
“迎報捷隊伍入京,可尋在京插漢部蒙古韃子辨認粆圖首級,實則重賞,反之罪加一等!”
朱由檢點點頭,“就依楊卿所言!”
方正化再次行禮離開文華殿……
點驗首級一時半會完成不了,群臣沒必要耗在殿上乾等,朱由檢也覺得頭疼欲裂,於是大袖一揮,小太監尖聲唱道:
“退朝!”
劉宇亮望向御座上的皇帝聲音發顫,希望能得到一個和皇帝單獨奏對的機會。誰知皇帝卻根本就不看他一眼,拂袖而去,徒留下失魂落魄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