丘龔首級一出,文華殿中的形勢再一次逆轉,連大明天子朱由檢都為之動容,親自從御座之上起身,下了丹墀直來到姚正隆身前。只見擺在大殿地面上的首級已經是青黑之色,隱隱還泛著一股臭味。丘龔曾在崇禎八年來京面聖,朱由檢認得,瞅著首級已經僵硬的面部,依稀便是那個沉穩忠直的漢子。
想不到再次見面竟是此番光景,朱由檢一雙眸子裡閃過幾點晶瑩,長出一口氣便反身回到御座之上,臉色愈發烏青,沉默良久,文華殿上靜的滲人。
“說!繼續說,丘指揮使是怎麼殉國的!”
朱由檢的話就像當庭霹靂,嚇得膽小之人俱是一哆嗦。
“回萬歲,是那三衛總兵李信勾結韃子,夜襲破城,趁亂害了丘指揮使,後來又要毀屍滅跡……”
這一回,姚正隆聲情並茂的講述了一遍李信是如何勾結蒙古韃子暗害丘龔和他以奪取三衛軍政大權的,在他的描述下,李信成了一個殺人不眨眼,為達目的不擇手段的陰謀小人,簡直就是個十惡不赦的惡棍。
這一番話講完,文華殿中有人歡喜,有人憂愁,劉令譽便在前者之列,此刻他已經渾身冰冷,這個高山衛指揮使既是當事人,又有證據,加之大同知府與山西行都司指揮同知具名的參劾奏章佐證,李信侍寵跋扈,暗害同僚的罪名恐怕是跑不掉了。
劉宇亮得意洋洋,如此輕鬆的就扳回一局,目光掃過張四知,只見他此刻低眉順目,似乎殿中一切都與他沒關係一般,不禁心中冷笑,這老匹夫當真狡猾,推出別人來打頭陣,自己躲在後邊見機不妙便果斷的退縮,還真沒看錯了他。李信啊李信,如何?白花花的銀子是不是白花了!
再看御座之上的大明天子朱由檢,身子似乎都在隱隱發顫,秉筆太監王承恩站在御座之側,擔心的注視著皇帝,這種級別的太監很少隨侍在殿上,一般都是品級比較低的小宦官隨侍左右。敏感的臣子立刻便能猜到,皇帝的身體的確有恙,但是現在已經不是估計皇帝身體的時候了,高品邊將謀害高品邊將,這可是國朝以來從未有過的醜聞,此事一經曝光恐怕就得天下譁然。
而且更為嚴重的是這名涉嫌謀害邊將的邊將竟是當今聖上力排眾議,越級簡拔上來的,這個責任究竟應該由誰來負。群臣們戰戰兢兢,與其說是責任,不如說是這個黑鍋由誰來背,朱由檢歸為天子,責任自然不是他的,但總得有人來背黑鍋……
大傢伙都在私下裡數著由誰來背這個黑鍋合適,連堵上身家性命的劉令譽都已經面如死灰,準備聽天由命,薛國觀卻挺身而出,指著姚正隆斥道:
“憑藉一顆首級便當作證據狀告當朝三品總兵,朝廷法度森嚴,豈能如此兒戲?”
姚正隆一愣連忙解釋道:“李信勾結韃子害了丘指揮使這事千真萬確……”
薛國觀也不等他說完,便衝御座之上的朱由檢躬身一禮。
“萬歲,茲事體大,絕不能僅憑一面之詞便妄下論斷,臣請萬歲責成有司立即趕赴大同徹查此事,還無罪者清白,懲有罪者惡行!”
事到如今還能如何,朱由檢點頭表示同意薛國觀的意見。
今日朝會一波三折,群臣們算是開了眼界,此事關乎甚重,立即有人建議,應責成都察院、刑部、大理寺聯合調查李信一案。
這得到了劉宇亮和薛國觀的一致同意,三司的主官都是邊緣人物,既不屬於劉宇亮一系,也不屬於楊嗣昌一系,和最近炙手可熱的帝師張四知都沒甚關係。
由這些人來調查,想必借他們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為了某些人的利益而弄虛作假。很快,大臣們統一了意見請朱由檢定奪。
朱由檢卻將這個提議給否決了。
“李信不過是區區一介莽夫,還用不到朕的股肱之臣出馬,這事由東廠和錦衣衛去辦就可以了。”
劉宇亮心下凜然,皇帝顯然是已經信不過大臣了,才將如此重要的事交給了自己的家奴,不過就算交給太監來調查,此事亦不是不可為之。
今日朝會很快成了劉宇亮與薛國觀二人表演的舞臺,劉宇亮上竄下跳猶可理解,薛國觀如此熱心便耐人尋味了。不過有一點是可以確定的,他幾次出聲建言都替皇帝解了圍,這個情皇帝一定會記下。
相對薛國觀的表現來說,劉宇亮便不夠漂亮,皇帝剛剛赦免他沒多久便跳出來折騰,是閒自己官當的太穩當了麼,想去南京養老?
反正經過這一番廷議辯論,炮彈和火藥都裝好了,就等著手持火把的人將引信點燃……
由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