玩具是供人玩的,玩具不是人,是人也是賤人。賤人有多種,有供人使喚的,有供人玩弄的,有供人開心解悶的。玩具是讓人快樂的,他自己並不快樂。
他覺得自己在冬梅面前是平等的,可以不說那些違心的話,可以不做那些賣弄風情的動作。但是,他又想討冬梅的喜歡,他討冬梅的喜歡也跟討別人的喜歡不一樣。他討別人的喜歡是一種職業,是一個差事。他討冬梅喜歡就不然了,他只想給冬梅一點兒好感,甚至還奢求冬梅也對他有點兒回報。
在後花園裡,兩個人臉對臉地坐著,隨心所欲地東拉西扯。冬梅給他講她老家的事情,那遙遠的南國風情他聽了很新鮮,很嚮往。他也給冬梅講些故事,那故事都是他經歷的、他聽到的、他看見的很醜陋的事情。譬如許良年跟他那些姨太太的事情,開始的時候冬梅很不好意思聽,常常紅著臉低下頭,有時候還罵一聲臭不要臉。後來,他發現冬梅對這些故事也是有興趣的,他有時候故意不講,冬梅還引誘他講。
冬梅說:“許良年姨太太洗澡的時候,真的讓你給搓背?”
妞妞說:“騙你是小狗。”
冬梅說:“你也光著身子跟她泡在一個盆裡?”
妞妞說:“那當然了,不光著身子怎麼洗澡?”
冬梅說:“她不嫌害羞?”
妞妞說:“那些人是沒有羞恥的。”
冬梅說:“我看也是,你也沒有羞恥。”
妞妞為自己辯解著:“我是下人,是奴才,吃人家的飯,穿人家的衣,又是人家花錢買來的,不聽人家吩咐行嗎?”
冬梅說:“聽人家吩咐也不能做這些不要臉的事。”
妞妞說:“你說得好聽,鐵大人要是讓你給他搓澡,你能不管嗎?”
冬梅說:“鐵大人從來不讓我給他搓澡。”
妞妞說:“那你總得給他穿衣服脫衣服吧?”
冬梅想起了第一次給鐵麟穿衣服時的窘迫和難堪,臉突然燒了起來,但是她還是理直氣壯地跟妞妞爭辯著:“我伺候他穿衣服是理所應當的,人家買我來當丫環我總不能什麼都不幹吧?”
妞妞說:“你以為鐵大人就那麼正經?”
冬梅說:“反正不像你們許大人那麼不知廉恥。”
妞妞說:“算了吧,人都一樣,不管他是大人還是小民,穿上衣服是人,脫了衣服都是畜生。”
冬梅不高興了,氣怒地說:“你才是畜生呢。”
冬梅噘著小嘴生氣的時候,妞妞覺得特別好玩兒。他喜歡看冬梅這個樣子,凡是這個時候,妞妞就湊近她,興致勃勃地看著她,扮著鬼臉逗她笑。
冬梅開始生氣的時候,確實是裝的。自己也想生一會兒氣就跟妞妞和好,沒想到妞妞不知趣,還逗她。逗著逗著,她倒真的生起氣來了。她還從來沒有這樣找茬生過一個人的氣,女孩兒到了這個年齡,總是會喜怒無常的,能有個人讓她生氣,倒是一件很得意的事情。她不理睬妞妞了,先是坐著不理睬他,後來氣越來越大,嚯地站起身扔下妞妞走了。妞妞哀求著叫她,她理也不理……
妞妞也生氣了,主要是有點兒下不來臺。在冬梅面前,他是要一些臉面的。他看著冬梅曬在繩上的衣服,一件繡著喜鵲登梅的紅兜肚兒,把他的壞主意勾了出來。他從後花園的桃樹上摘下一個毛桃兒,然後用那個毛桃在冬梅的小內衣上蹭起來……
第二天下午,妞妞又來了。冬梅剛洗完澡,新換的衣服,溼漉漉的頭髮還滴著水,她彎腰在井臺上,低著頭梳著頭上的水珠兒。
妞妞手握著一柄大蒲扇,向冬梅的頭上扇著,殷勤得像小使喚丫頭。
冬梅很得意,從出生到現在,還沒有人這樣周到細緻地照顧過她。
妞妞見冬梅的頭髮快乾了,就說:“冬梅姐,我給你盤頭吧。”
冬梅說:“你還會盤頭,能得你!”
妞妞說:“我經常給許大人的姨太太們盤頭,不是吹,我的手藝最好了,她們都爭著搶著讓我盤。”
冬梅說:“許大人到底有幾個姨太太呀?”
妞妞說:“在北京的府上有幾個我不知道,反正光坐糧廳的後宅就有6個,這還不算那些花銀子臨時叫來的窯姐兒。”
冬梅說:“在我們家鄉,好多小夥子都因為窮娶不上媳婦,有的就打了一輩子光棍兒。我原來就琢磨過,怎麼光剩男沒剩女呢?原來女人都讓這些有錢有勢的人佔去了。”
妞妞說:“沒錯,我二大爺就是個老光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