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天倫說:“真的沒帶。”
甘戎拍著陳天倫的胸脯說:“別說謊了,你的密符扇就在這兒。”
甘戎一拍,果然正好拍在陳天倫的藏在懷裡的密符扇上。這姑娘真神了,她怎麼知道的?
甘戎逼問:“還把那枝臘梅貼在胸口上,挺忠貞呀,快點兒交代,藏在你心裡的人是誰?”
陳天倫的臉紅了。
甘戎更加得意起來……
陳天倫今年二十有四,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年齡了。這個國子監的監生既讀孔孟之書,必達周公之禮,深知男女授受不親的聖訓。開始的時候,跟甘戎在一起總覺得彆扭。一個手執密符扇的軍糧經紀,在碼頭上也是個喝三道四的人物,身邊總跟著一個瘋瘋顛顛的女孩子,這像什麼話。知道的這是倉場總督的女兒,不知道的會把他陳天倫看成是什麼人。就算有人知道他身邊的是倉場總督的女兒,又會怎麼想他?這不是明擺著引誘豪門少女,攀緣權貴嗎?
身邊跟著個女孩兒不舒服,可也不能趕她走,趕也趕不走。蘭兒沒有找到的時候,她總是藉口讓陳天倫幫助她去找蘭兒。可是如今蘭兒找到了,她索性不找藉口了,說來就來,來了就跟著他到處闖,影子似的。久而久之,陳天倫便慢慢地習慣了。何止是習慣,假如有幾天甘戎沒有露面,他心裡還空蕩蕩的,甚至是亂糟糟的,生怕出了什麼事。他倒為甘戎擔心起來,你憑什麼那麼關注人家?
陳天倫還不懂得愛,他還沒有嚐到愛的滋味兒。作為一個讀書人,他知道許多才子佳人的故事,也渴望自己能有待月西廂的幸運。可是,他了解得更多的還是男婚女嫁那很實際、很現實的常規。他對甘戎不敢有任何希圖,連想都不敢想,連想都不要想。他知道他們之間的距離,一個是朝廷二品大員的女兒,一個是普通百姓的兒子。一個是吃鐵桿莊稼的滿族貴胄,一個是苦巴苦曳的漢族窮書生。就算他們能相愛,中間也隔著一條無法逾越的銀河。
好在甘戎跟他在一起的時候,多是著男裝。甘戎性格就像她的名字,喜歡戎裝在身,更喜歡腰挎一柄龍泉寶劍,裝扮成一個行俠或俠女的樣子。每當在這個時候,陳天倫就把她當成一個保鏢,當成一個隨從,心裡油然升騰起一股豪邁感。
還有讓陳天倫不能接受的是,甘戎常常叫他天倫哥。每當他聽到這種稱呼的時候,心裡便癢癢的,酥酥的,受不了。這聲音好熟悉,好親切,好動聽。可是這聲音不該從甘戎的口裡發出來,那是雪兒的聲音。
夏雪兒從山東老家來到通州的時候,剛剛13歲。娉娉嫋嫋十三餘,豆蔻梢頭二月初。那正是豆蔻初開,無憂無慮的時候。陳天倫那時正在府學讀書,整天價一副春風得意、躊躇滿志的樣子。夏雪兒把他當成大哥哥,天天小尾巴似的追著他,甩都甩不掉。而那張小嘴更是梆子似的不停地叫著:“天倫哥哥,天倫哥哥……”
夏雪兒就是在這樣追著他、叫著他的歡樂中慢慢地長大了。長大了便再也沒有這種歡樂、這種純真、這種無憂無慮了。人大了,心也大了。先是大人們的心變了,對夏雪兒有了種種限制。有時候,雪兒隔著院牆聽見陳天倫的聲音,風風火火地追出來的時候,她的母親總是嚴厲地把她喊住,不許她再跟著陳天倫瘋跑。每當她小梆子似地喊著天倫哥哥的時候,她的母親便叮嚀她要斯文些,別有人沒人地都這麼大喊大叫。雪兒的行為受到了約束,好像就在一夜之間長大了。
記不清從什麼時候起了,陳天倫回到家裡像是失去了什麼。他見不到雪兒蹦蹦跳跳地迎上來,拉著他做這做那、說這說那了。雪兒還是見得到的,他再見到的雪兒已經是個亭亭玉立的大姑娘了。見了他還沒開口臉卻先紅了,跟他打招呼的時候也是低著頭,不再是小鳥兒一樣地向他撲過來,而是非常客氣地給他倒洗臉水、給他斟茶,甚至還像大人那樣問他冷不冷呀,餓不餓呀。雖然他覺得這依然是一種關心,卻讓他覺得雪兒離他遠了。遠得連眉眼都模糊了。
他還記得,他剛剛接過軍糧密符扇當上軍糧經紀的時候,全家人都為他高興,街坊四鄰的夥伴兒們都爭著設宴祝賀。雖然他志向絕不在於一個小小的軍糧經紀,但是在漕運碼頭上,能像他這麼年輕就當上軍糧經紀,差不多比中了舉還值得慶賀。因為這畢竟是個比舉人甚至比進士還要實惠的一個差事。可是,就在那些天裡,他卻見不到雪兒。加上他每天要給父親請醫抓藥,又加上後來出現了蘭兒的事,再加上夏雨軒當上了通州知州,大事一件接著一件,可雪兒卻始終沒有露面。為什麼呢?那些天他太忙、太亂、太操心,沒